分卷(7)
陆景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阳台最北边,一盆黄色的花开着,像挂满一个个倒吊着的小南瓜,很是可爱。
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陆景年蹲下,细细观赏。
宫灯百合, 余知意蹲到他身边,说,我养了大半年了,从武汉带过来,一直在等它开花,一直没开,就在昨晚,花开了。
宫灯百合,真是个附和它的好名字,确实是宫灯,一盏一盏的。
陆景年声音不经意温柔了许多,轻轻抚摸花叶,那我真的很幸运,能看到它开花。
也许是这份幸运是你带来的呢,你一来,花就开了。
陆景年抬头,撞上余知意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不擅长接这类带着感动或夸赞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在余知意并没让他为难,撑着他肩借力站起身,说:早餐准备好了,去洗漱吧。
进屋看了下墙上的钟,才知道已经八点了,印象中睡到八点的次数寥寥可数,上学时早起背书,工作了早起赶车,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奔赴前路的路上,不禁感叹这座小镇这家花店,以及这间花店的主人,有种特殊的魔力,一种能把时间变慢令人安心的魔力。
洗漱好,余知意已经摆好碗筷了。
今天就吃简单点,我煮了绿豆粥,分了两锅,这锅加了糖,这锅没有,你要吃哪种?
不要糖的。
陆景年坐到桌边,指指桌上煎得发黄的长方块点心,这是什么?
说是简单,桌上摆了四个碟子,除了萝卜干,其它都是陆景年没见过的没吃过的。
芋粿和菜头粿,当地的叫法,这是我刚下楼买的,后街的有一家很出名,你尝尝。
夹起一块,很香,外皮焦脆,里面是软糥的芋头,夹着葱香和米香,让人欲罢不能。
很香。
余知意好像很喜欢看陆景年吃东西,盯着他笑,好吃吧?我也有研究过,做法不难,但工序挺复杂的,糯米研磨成米浆,芋头去皮切成丝,加油葱香料搅拌,再细分约巴掌大小一块一块压平,放在弓蕉叶上,最后蒸熟,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煎或炒,你再尝尝菜头的,也就是白萝卜。
陆景年各吃了两块,喝了半碗粥,放下碗筷,吃饱了。
你吃得挺少啊。
陆景年看向他的碗,一小碗粥只吃了一半,你吃的不是更少?
我还没吃完,我只是吃得慢,好像你吃饭挺快的。
嗯,习惯了,以前总是赶时间,有时边盯工作边扒饭,几口吞完,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吃进嘴里的是什么,顶饿就行了。
余知意能想象跟时间抢饭是怎样的场景,很轻地说:这样对胃不好,你现在也不赶时间,可以不用这么赶。
陆景年应他:好,是该改掉这种坏习惯。
正聊着,楼下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楚濂!楚濂你在哪?
余知意 蹭 地起身,凳子拉出刺耳声音,随便抽了张纸,擦着嘴角,出事了!
第10章 曼塔
作者有话说:
陆景年完全处于状况外,一脸懵地跟着余知意跑到楼下,卷闸门还没开,从后门跑出去,对街卖豆腐的大妈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去那边了。
余知意顾不上道谢,回头对陆景年说了声 快点,撒腿往巷子深处跑。
陆景年边跑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是萍婆,我跟你说过的,我租的房子就是她的,她身边没人照顾,只有一个侄女,侄女去了外地,萍婆 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他们在第二条巷的巷口找到萍婆,陆景年以为会是个白发苍苍面容和蔼的老太太,看到萍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眼前萍婆头发染成黑色,一根木簪挽起发髻束于脑后,身着素花旗袍,披着镂空蕾丝报肩,略带点跟的黑色圆头布鞋,戴着白色丝质手套,拿着一把竹雕镂空扇子,整个人看上去不太像这个年代的人,倒像是旧时富家小姐,岁月并没在她脸上刻下过多痕迹。
即便一脸焦急,她还是保质着优雅,礼貌地对余知意点头,指指青瓦房,楚濂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乱跑,刚跑到房顶上面去了。
余知意凑过去,小声解释:楚濂是萍婆的猫,我送给她的,一只小橘猫,晚点跟你解释,先帮她把猫找回来。
萍婆,这位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帮忙找回楚濂,我朋友也能帮忙。
你朋友啊, 萍婆眯起眼打量陆景年,哦,是费云帆啊,那让费云帆爬上去吧。
陆景年跟不上萍婆剧情,费云帆又是谁?
管他谁,先找猫要紧。
余知意让陆景年看着萍婆,自己跑回店拿梯子,待他扛着梯子回来,陆景年正拿着不知道哪来的小鱼干举着手唤着咪咪。
梯子来了,怎么样,猫还在吗?
在,刚听见声音了,应该是受了什么惊吓,不肯下来。
余知意架好梯子,刚准备上,陆景年拉住他,我上去吧。
那你小心点,我扶着梯子。
陆景年爬上去,拿着鱼干唤咪咪,小猫微弱的声音传出来,仔细查看,是卡在瓦片下的横梁下了,这种老式房子没人居住,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瓦片被雨水冲走,露出里面的木梁,小猫刚好卡在中间,好在陆景年胳膊长,再往上爬了两阶,趴在屋顶伸长手,轻托住猫退回来。
小心点,看着脚下。 余知意扶着梯子望着他的脚,小心地接过小猫,双手递给萍婆。
哎哟我的乖乖,下回不能再调皮了,哦,对了,费云帆,紫菱,谢谢你们,去我家喝杯咖啡吧,现磨的。
余知意向陆景年投出一个 等会儿跟你说的 眼神,转脸对萍婆说:萍婆,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开店,谢谢了,下次吧。
哦,对,紫菱你开花店了,那我跟你去吧,我买束花给楚濂。
陆景年接过余知意的梯子,我来拿吧。
几人回到店内,余知意从后门进去,打开卷闸门,萍婆讲究,不肯从后门进,非得绕去前门等。
进门后萍婆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她想要的花。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房顶上,那上面有一排挂绳,是余知意用来制作干花的,几束快风干好的花束倒着悬挂在绳子上,萍婆指着一束烟熏粉玫瑰,说:我要那束。
是曼塔,复古玫瑰。
好,我上去给您取。
余知意架好三角梯子,拒绝了陆景年的帮忙,干花脆弱,挂的时候打了个活结,取的时候要拉开绳结,拉错更难取,曼塔旁边挂着流沙和卡布奇洛,皆是温柔的复古色,萍婆钟爱曼塔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曼塔花语 我只钟情你一个。
陆景年扶着梯子,仰头看他。
取下来了。
余知意下来时,门口传来郁梨声音:呀,今天这么早,萍婆也在呀!
话没说完,萍婆怀里的小猫大概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猛蹿向梯子,余知意脚正往下下,害怕踩着小猫,一个分神打滑,整个人后仰向下跌落。
余知意将花护在胸口,闭上眼准备迎接与地面的重磅接触。
想象中的撞击并没出现,在郁梨的尖叫声中,余知意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余知意睁开眼,对上陆景年急切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说话。
上午有一小时,太阳正对着花店,此刻阳光照进来,地上投着两个合为一体的影子。
余知意抱着怀里的玫瑰,陆景年抱着余知意,时间恍若静止。
萍婆和郁梨在说话,说什么余知意听不见,只听见她们的声音,心跳声太大了,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余知意心越跳越快快,一时竟忘记站起来,就这么靠在陆景年怀里。
陆景年维持着手腕外翻,以手臂怀抱着他手掌没碰到他身体的姿势站着,小心地问:没受伤吧?还能站起来吗?
啊? 余知意赶紧从他怀里站直,耳朵在发热,能,没受伤。
那就好,梯子我拿走了。
余知意偷偷吁了口气,一时间没去探究为什么心为什么跳这么快。
第11章 小飞燕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种叫 大飞燕
萍婆抱着猫,余知意抱着花去送她,萍婆要保持优雅,要抱猫,要拿扇子,拿不了花。
陆景年帮忙给花换水,待了两天,已经知道开店前的大致准备工作了,换水,兑营养液,去掉发黄的叶子,挑出不新鲜的花枝。
郁梨捧着盒鱼蛋粉,边吃边跟陆景年聊,年哥,你跟余哥一样,都是闲不下来的。
陆景年笑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也是这样,我们这三家店,他的店最先装修好,那时我每天来开店,都看见门口干干净净的,后来我装了监控才知道,是余哥每天趁我们还没来,把门口打干净冲干净,垃圾也是他去扔的。
倒是像他会做的事。
可不,萍婆,就刚那位, 郁梨指指脑袋,她年轻的时候被一个男的骗过,后来一直,怎么说,就是活在幻想中,总是幻想她是某一部电视剧或里的女主角,近期的主角是绿萍,绿萍你知道吧,《一帘幽梦》你看过吧?楚濂你知道吧,就那渣男。
陆景年完全接不上话,绿萍他不知道,《一帘幽梦》他也没看过,好在谭玮的声音解了他的围,郁梨,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没男朋友吗?
郁梨嗦了口粉,擦了擦鼻子,不是没有好吧,是我自己不想找。
因为你太吵了。
郁梨走到外面,谭尾巴,你好意思说我,你知道你为什么没女朋友吗?因为你太闷了,你这闷葫芦,锯掉一截也闷不出个屁!
是吗?我不觉得。
两人又争到一起去了,陆景年突然挺羡慕余知意这种生活的,平凡,热闹。
余知意送完萍婆,又帮她收拾了下阳台的花,腐枝残枝需要修剪,忙完已是半小时后,回店的路上,绕去西街尾买打包了几份海蛎煎,中午随便煮点饭,配海蛎煎,再炒个青菜。
正盘算着,又路过卖梅花剑阿嫲的小摊,余知意想起谭玮说过,梅花剑是现在就连当地人都很少能吃到的一道美食,由糯米制成,先将糯米磨成粉,揉成团,捏成不规则的长条形放进油锅炸,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的控制,炸到金黄,稍稍放凉放糖堆里滚一遭,金灿灿裹着雪白糖粒的梅花剑就好了,外酥里糯,香甜诱人
现在几乎没多少人做了,余知意停下了买了十个。
往回走时余知意看着满满当当的两手,后知后觉,他从前从来不喜欢买这些小吃零食,郁梨喜欢,他吃过的几乎都是郁梨买回店里的,自从陆景年到后,在路上看到小吃美食,总想着让他尝一尝,也算不虚此行了。
拎着大包小包回店,门口的荧光牌已摆了出来,地拖过,花换过水,临时老板正坐在藤椅上摇着扇子盯着手机看电视剧。
熟悉的片头曲传出来,余知意笑出声,蟹老板,你在看《一帘幽梦》啊?
你回来了, 陆景年抬头,刚听郁梨说起,我没看过,找出来看看。
我也前段时间看了几集,大概能分清萍婆说的人物谁是谁。
陆景年捏捏鼻梁,我还是分不清。
等我慢慢讲给你听,先过来吃东西。
陆景年依言走过去,这是什么?甜的油条?
不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梅花剑,你先吃,我去叫郁梨和谭玮。
郁梨一进门就喊:哇,梅花剑,只听谭玮说过,还没吃过呢。
谭玮今天难得的没呛她,帮她拿了一块,拿纸巾包着,说:尝尝,我也很久没吃过了,小时候我阿嫲经常给我们做,后来阿嫲不在了就再也没吃过了,我妈没学会。
几人边吃边聊,聊到陆景年在看的《一帘幽梦》,郁梨拍拍手上的糖粒,摧余知意讲萍婆的故事。
你讲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我讲?
谭玮插了句:余哥,还是你讲吧,让她讲,讲到明天都讲不完。
郁梨喝了口水,想再拿一块,看着满满的糖粒,又缩回手,减肥要紧,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一讲就停不下来,待会还有生意呢。
陆景年吃完一块擦净手,看向余知意,等他讲故事。
最后剩的几块全给谭玮了,郁梨那边还煮着烧仙草,店里又只剩下余知意和陆景年。
余知意先上楼插好电饭煲,再下来时,冲了壶单枞端下来。
他搬了张小凳子,放下茶壶,倒出两杯,在满室的香气中娓娓道来
萍婆原名宁湘萍,生出于六零年代中,宁家在当地经营茶叶生意,家中富裕,宁湘萍作为家中掌上明珠,跟着哥哥们一同上学,也是镇上少有的念书念到高中的女孩子,高中毕业后宁湘萍留在家中帮父亲接手帐务工作,闲暇时莳花弄草,时常边把玩着一朵花看着那时时兴的台湾爱情,做着小女生情窦初开的梦。
宁湘萍十九岁那年,镇上来了一支拍据说是拍电影的队伍,他们租下了宁家一座老宅,每天在镇子周围绕着海转悠,那时的海滩并未开发,宁湘萍跟她的好姐妹们都很好奇,不明白一片荒滩有什么好拍的,她们偷偷跟着剧组,想一探究竟。
跟到半路,下起暴雨,宁湘萍和姐妹无处可藏,抱着头往前奔,突然间的,一个人影拦在身前,一把伞挡住头顶的雨珠,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宁湘萍抬头,看见一个她心目中男主角,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她甚至忘记说谢谢,也忘记跑开,站在容纳着两个人的伞下,望着男人。
后来的故事如她看过的中如出一辙,那个叫桑海的男人,温柔浪漫,惊才风逸,他说他是个写剧本的,要专门为宁湘萍写一个故事,宁湘萍很快陷入爱河,听着桑海承诺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