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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觉得吃
惊,一时里竟连热也忘了。
这处宅子从外头看是没有一丝洋派的,旧式的青黑屋瓦,石砌木雕的门头,直上直下高屋耸立,一道大门又是紧闭着,内里静
无声息,就连炽热的太阳光照到那门口,仿佛都被吸收殆尽。
这样一处地方,似乎是怎么看都与煦和不搭配。
小满上去敲两下门,并没人过来应,他再敲两下,又等了许久,才有一名老妈子模样的人姗姗过来开门。
她道,“不好意思,久侯了。请问您寻哪一位?”
这婆子脸上是带笑的,语声也客套,目光却犀毒,短短一瞬,已把小满从头到脚看了个透。
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还是说了来意,婆子一点头,神情松动一些,嘴里道,“原是寻四少爷的。跟我来吧。”
小满跟她进门,停好脚踏车,又走过檐廊,穿过花园。
宋家或许曾有过很发迹的一段岁月,一路上所见的木雕围栏无一不是精工细作,无意识一低头,又惊觉出甚至连脚底踩的每一
块石板路都携刻了图样。
但这宅子如今却更像一位迟暮佳人,花园里的杂草久没人侍弄,朝各个方向肆行妄为地长,池塘水面上早已浮了厚厚一层水
藻,像块陈年老玉似的凝滞不动,石板上的图样也早被磨的不成样子,青苔里叠生着青苔,裂纹上又还覆盖着裂纹。
四下里又是冷清,非但不见主人,一路走着,就连底下人都没有碰见半个。
婆子领他到会客厅坐下,倒杯茶送上,道一声,“您稍等会儿。”就去了。
也没有坐多久,煦和就来了,老远就冲他笑,但走近一些,小满就觉得他的神色不若平日洒脱,有什么心事似的。
他刚要问,煦和就先道,“稀客。你怎么想到过来?”
小满就也一笑,“长远没碰到你,只好不请自来。”
煦和仍笑,也不解释为甚么他这段时间渺无音讯,只说,“你随我来。”
小满就随他一道上楼,煦和的房间在西厢,外头还是旧式的雕花木门,一推开门,内里又是完全西化,地上铺着地毯,吊灯,
留声机,沙发,一应俱全,最显眼是个硕大的木架子,专门拿来摆雕塑,大大小小的作品一样样整整齐齐摆着,他床边上甚至
还立着个一人高的塑像,蒙着布看不见内里。
小满在沙发上坐下,眼光就不由自主好奇地留在那个塑像上,煦和看出他心思,笑着过去掀了开来,原是一尊断臂维纳斯。
小满开玩笑道,“你这是金屋藏娇?”
煦和笑道,“初学雕塑时一位先生送的,夜里和这位‘娇’对看着,实在是困不着,只好寻块布把她藏起来。”
话一落,两个人都笑。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坐着轻松闲谈,不知觉就近了饭点,煦和便起身道,“走,我们去外头吃饭。”
两个人才从楼梯往下,就听到说话声,迎面正撞见了另一拨人。
他们往下,而他们正往上,目目相对着,少不得都顿了脚步。
为首那一位半老徐娘瘦伶伶的,烫了鬈发,装扮也隆重,旗袍披肩耳环项链手镯拎包一样不缺,看人的眼神却不大方,两只眼
睛尖锐得像针,又是隐晦,比那开门的老妈子高明得多,眼梢只不过不经意似一剐,就将小满从头到脚刻薄地审视过一遍。
这会儿,立在她身后几节台阶上那几名衣着光鲜的男女彼此也在不露声色地投递着眼神,又一道发笑,也不晓得究竟在笑什
么。
小满有些脸热,恍惚里,回到了那一辆初到上海来时乘的电车上去似的。
听得煦和唤那女人一声,“姆妈”,他才反应过来,忙也向她问好。
她就略一点头,脸上堆起一种客气的,又有一些居高临下的笑来。
煦和又向他姆妈说,“我和朋友出去吃饭。”
那一位一听,嘴立即造作地朝边上一撇,反还有些责怪地向他道,“你这小囡,难得朋友来,怎不在家里用饭,我这就让吴妈
弄小菜去。”
她话是这样说,又做出一副留人的样子,却没实际上的行动,很明显只是做给旁边人看。
煦和就回,“不必麻烦。还是不打搅你们玩牌了。”仍跟小满一道下楼去。
出了宋家大门,正午骄阳似火,小满推着脚踏车,煦和走在他边上,忽然道,“原是应该留你在家吃饭的,但我姆妈……”
他的神态有些愧疚,还有几分尴尬为难,说不下去了似的,小满就笑着截断他话头,“什么话。”
煦和就一笑,终也没将话说完。
这天又太热,再走下去,两个人就只有一搭没一搭闲谈,路过老字号的德兴馆时,煦和停下道,“就这里吧。”
两个人就走进去,寻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再点了几样小菜。
菜馆里并没有几桌在用饭的人,又是极静,等菜的间隙,他们闲谈过几句,煦和正端着茶杯喝水,小满忽然问,“宛嘉呢。也
长远没见她。”
煦和喝下那一口茶水,眼睛漫不经心看窗外,似乎是滞了一下,回转过脸来时,又是惯有的笑脸,他道,“她出外观光去了。
好像是去的日本。”
那时候,小满就觉得,提到宛嘉的时候,煦和总有哪里不大自然,然而直到开学,他方才知道,他们两人竟是闹翻了。
不过阔别一个暑假,再见到宛嘉时,他差些没认出来,她原先一头短发已留到了肩膀,仍是带着自来卷,看起来倒有些像特为
烫的摩登卷,她远远过来,一直近到了对边,小满才唤她一声名字。
宛嘉笑问一声,“反应这么迟,不认得了?”
小满就摇头笑,又问她,“日本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宛嘉笑着埋怨,“别提了。三哥哥许诺带我观光的,结果到地方就被两个小侄子缠得脱不开身,等于在那里当了两个月孩子
王。”
他们说着话,中间其实还夹了个煦和,但他一声不响的,就只自顾自地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
小满再去寻他说话,他就从书里抬头,照常的应他。
这一下子,又轮到宛嘉不响了。
两个人,倒都把对方当了空气似的。
不论他去问哪一个,他们就像商量好了,回答他的只有同一句敷衍的话,“没吵架,没有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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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掌柜说起,“过两天,你随我去一趟上海吧。”的时候,水杏正拿着识字簿在认字。
逢上淡季,午饭过后还能有短暂的休憩时间,初秋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铺子里的人有的趴着打盹儿,有的在一道闲话。
刘掌柜的脸突然凑近时,她着实惊了一跳,听清楚了“去上海”三个字,心口又像被戳了一下
,人一发怔,连抬头也是慢了一
拍。
这会儿,打盹儿的,说闲话的,都醒了神来,几道眼光悄无声息投向这边。
刘掌柜察觉了,却也不在意,看她还有些发懵,便又正色补充,“我跟老何要去上海选一批布样,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