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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贺以诚总是不自觉地去关怀展颜,仿佛天性,只不过做父亲的天性,似乎苏醒太晚,贺图南说不出贺以诚对他好还是不好,他没缺过他什么东西,物质上,从小就比别人优越。

    可展颜来家里后,他明白了,贺以诚对他,即便不坏,也谈不上多好。

    他一定是觉得亏欠她,欠了就要补,可时间没法赎回,那就变着法儿的补。

    贺图南猜,贺以诚恐怕都没他这个做儿子的更了解自己。

    他忽的意识到,也许,妈就是不想看家里父女情深,才出的门。

    也是,街上比家里热闹,又热又闹,九九年第一次放起十一长假,秋高气爽,动一动竟还能一身汗。

    门铃响了,贺以诚去开门。

    是宋笑,背后站着她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面目丑陋的女儿,宋如书。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九点更新。

    第20章

    “贺总,你也在家的呀,”宋笑撩了下头发,“我还以为,你这么个大忙人假期要忙的,你看,真不巧,我家里电视坏了,孩子又想看阅兵。”

    宋如书脸皮紧绷,她快臊死了,她不想来的,电视坏了,看不了阅兵固然遗憾,可为什么要来贺图南家里看?谁不知道贺图南家里非常有钱,他会看扁她的,会以为她和那些同学一样,都喜欢上赶着粘他。

    尤其是,妈妈跟贺叔叔说话的样子。

    这让宋如书特别尴尬。

    沙发上,本来懒散坐着的贺图南,蓦地抬头,宋如书已经看到他了,四目相对,他那个表情,是突如其来紧张之下的冷淡。

    就这么一眼,宋如书觉得很泄气。

    门都开了,母女俩自然被请进来。

    宋如书看到展颜时,明显愣了愣。

    “我堂妹。”贺图南抢在贺以诚之前,算是用这句话,跟宋如书打了个招呼,“爸,宋如书现在还跟我一个班。”

    展颜看了贺图南一眼,站起来,说句“阿姨好。”

    她对宋笑,不陌生了。这人一来,那个笑声,香气,就开始不停地吸吮着人。可宋笑带来的女孩子,个头不高,脸黑黑的,皮肤不大平整,像满目疮痍的火后遗址。

    她对宋如书笑笑。

    宋如书笑不出来,她笑难看,门牙太长,她这么近地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觉得自惭形秽。

    贺以诚听到贺图南这么说,也就顺着他的话,微笑说:“是吗?那真不错,你们还是同学。”

    宋如书僵笑,有点迷惑地看了看贺图南和展颜,贺图南比了个手势,问她:“喝点什么吗?”

    “谢谢,我不渴。”她一点都不想坐下来,文章里有种写法,叫对比,她不想跟展颜对比着坐,这太残忍。

    贺图南却给她拿了罐健力宝,放在茶几上。

    三个少年人,一时间,都没了话说。

    宋笑跟贺以诚说话时,眼波总是脉脉的,阳光照着,涟漪不断。她毫无顾忌地笑,媚媚的,指着电视里的武器像个小孩子一样请教贺以诚:

    “这是什么?用来干嘛的?”

    贺以诚告诉她武器的名称、用途。

    “那可真厉害,贺总你怎么什么都懂的?”她崇拜地看着贺以诚。

    宋如书脸要滴血,她噌地下站起:“妈,我不想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了,”说着,艰难看向贺以诚,“贺叔叔,打扰了,我以为阅兵多好看呢,介绍武器什么的我不太感兴趣,我们先回家了。”

    她说完,急忙朝门口走,宋笑也不生气,笑盈盈起来,说:“我真是闹不懂如书了,电视坏了她不高兴,现在能看了又不想看。”

    贺以诚说:“小孩子都是这样,一会儿一个主意。”

    “妈!”宋如书的声音里,有哀求,也有催促。

    贺图南却跟着到门口送客,等人走了,贺以诚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阅兵结束时,无数个气球冲向蓝天,展颜不知道爸和爷爷有没有看阅兵,这样的时刻,爷爷准会把烟袋往脚前头一磕,咂摸着嘴儿说:

    “新中国好啊,往年过的日子,不叫日子。”

    然后开始讲小鬼子当年是怎么进的米岭镇,战士们死在山沟里,老百姓偷偷把他们埋了,奶奶这时要骂:

    “得了,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天天说,有那个劲儿,你咋不去给我薅草去?”

    爷爷就像被惊到的知了猴猛得闭嘴,等奶奶一走,又开始呱啦。

    她想起爷爷,脸上又有了点笑。

    再回神时,贺叔叔已经进厨房了,她过去搭把手,贺以诚笑:“看你哥哥懒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去,你找他择豆角,看他会不会?”

    没想到,贺图南已经靠在了门边:“有什么难的?”

    两人就坐在客厅择豆角,展颜手底娴熟,脸上忽弹了半截豆角,一抬头,对上贺图南的眼:

    “我会跟宋如书说的。”

    展颜脖子上露出截细细的金绳,下头坠着那是贺以诚给她买的小碧佛,沉甸甸的一块。

    她不想要,可贺叔叔说,戴着小佛能给妈超度,她不信这话,但还是戴上了。

    “说什么?”她问。

    贺图南眼睛看着金绳,说:“不让她乱讲。”

    “讲什么?”

    “你是……”贺图南想骂她是猪。

    展颜却垂眸说:“我知道了。”她说着话,雪白的脖颈那金绳就一闪一闪的,像打铁花。贺图南被雪白映着眼,他突然伸了手,轻轻那么一勾,小碧佛露出来,掂在掌心,上头有热热的体温。

    “学校不让女生戴首饰。”

    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展颜因为他刚才那个动作,身体倾着,碧佛还在贺图南手里掂量着,她的脸,就差那么一截就能触碰到,可那一截,却是天堑。

    “我戴几天,等十一开学就不戴了。”她说着,觉得离贺图南太近,莫名有些不适,往后掣了掣。

    这一掣,贺图南才顺势松开手。

    展颜无声看着他,那神气,分明是疑心他干嘛不用嘴说,非得突然动手。

    贺图南掐着豆角头,说:“我以为,爸爸给你买的金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展颜立刻想起孙晚秋的话,玉米脱粒脱得再干净,也不是金子。她们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金子,奶奶耳垂上坠的倒说是金耳环,发了乌,半点灿光也没有。

    贺图南担心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金子。

    “这个我不要,我现在戴,是不想伤贺叔叔的好意,等我走了,东西会留下的。”展颜很清白地说道,她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

    这话听得贺图南一阵滞闷,他沉默了下,说:“走?那你来干什么?”

    这语气,十分不友好了。

    厨房里贺以诚开始煎鱼,噼里啪啦一阵响。

    展颜被那声音惊了下,她不占理,甚至,她自己也想不通贺叔叔怎么对她这么好,好的一点缝隙不留,风吹不进,那也会闷着人的。

    “我奶奶不让我念书了,我爸不当家,我要是想念书就得跟贺叔叔来城里。”

    她眸光垂下,继续说,“你放心好了。”

    他要是了解她,就会知道,她不会占人便宜,更不会觊觎不该自己的东西。

    贺图南本来听得眉头拧着,反问说:“我放心什么?”

    “你知道。”展颜把最后几根豆角快速择了,放到盆里,两人无声对视片刻,贺图南说,“那我还真不知道。”

    见展颜不说话了,要走,他又问她:“你上次问老徐那个事,是要干嘛?”

    展颜端着盆,都已经站起来了,她眼睛朝下看着贺图南:“我还是跟贺叔叔说说。”

    “你贺叔叔每天那么忙,哪有功夫管你那么多闲事?”

    这话他说得心虚,贺以诚就是管展颜的事情闲工夫多,她军训而已,也要来拍照,以后,她但凡能念个大学,贺以诚可能会放一夜鞭炮,如果市里允许。

    推拉门猛地一开,贺以诚从里头探出半个身体,问:“菜择好了吗?”

    贺图南立刻收回目光,也不再说话。

    饭桌上,展颜真跟贺以诚说了,她想给同学寄点资料,一中这边的讲义多,老师们挑的教辅也好。

    贺以诚自然答应:“孙晚秋是吧?挺好的名字,还想给谁寄?”

    就这样,当天下午,贺以诚就把这事给她办妥了,展颜又有点后悔,自己花钱不说,还拿贺叔叔的钱去帮别人,这种慷慨,太虚伪了。

    晚上,贺以诚推门进了贺图南的房间,直截了当:“你今天,在你同学跟前说颜颜是堂妹,怎么想的?”

    贺图南太阳穴突突的,他说:“宋阿姨的情况,我听妈跟你聊过。”

    宋笑说白了,就是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包的二奶,林美娟不会说这么粗鄙的话,点到为止的几句,贺图南无意间就听明白了。

    “我怕同学误会,颜颜是跟她一样。”贺图南说这话时,心头像滚了一遍沸水,烫得人想跳脚,他克制着,拼尽全力,那些日日夜夜在他脑子里淌过的想法,像汹涌的江潮,稍一松懈,就会倾泻而出。

    贺以诚的眸光凛过秋色,好像,他诧异于儿子的早熟。

    “什么叫颜颜跟她一样?”

    贺图南说:“宋如书姓宋,不跟她爸的姓,而且宋阿姨跟她爸也不是夫妻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说了,妈有一次跟你闲聊,我听见了。”

    贺以诚不记得林美娟说这么直白过,这小子……他真是小看现在的少年人,什么都懂。

    贺图南眼底着了火,他试探着父亲,又希望贺以诚没领会到,心里惴惴的,却并不是怕贺以诚。

    “你能这么护着颜颜,我很高兴。”贺以诚轻咳一声,“颜颜比刚来时,开朗了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

    贺图南心情大坏,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却到底没问。

    他给宋如书打电话,是隔了几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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