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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徐经野淡淡应付了她两句,转头恭敬问向另外的人:“陈叔,您身体近来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刚好最近遥遥陪我在这边疗养,接到请柬的时候我还跟她说呢,可真凑巧。”对方笑了笑,看了眼面前的两个人,和蔼打趣道,“你呢,今天终于不是一个人来的了?”

    他又一次介绍:“我妹妹,徐质初。这是陈叔,跟我爸是多年的好友了。”

    徐质初感受到女孩儿大方的打量视线,微微颔首:“陈叔叔,您好。”

    顿了顿,她又说:“你好,陈小姐。”

    “我认识你。”陈遥笑了,伸出手来,“我跟清清是好朋友,之前常听她提起你。”

    徐质初礼貌弯弯唇角,反应平淡:“是吗。”

    “是呀,她说小时候你们在一起玩儿,经野哥总是偏心你欺负她。”面前的人巧笑说完,转过头求证,“有这回事吗,经野哥?”

    “我没什么印象了。”徐经野淡淡拨了回去,又状似随意问身边的人,“你觉得有吗?”

    徐质初笑了下:“小时候的事我也不太记得了。”

    “阿野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妹妹啊,一碗水是太难端平了。”陈父笑道,慈爱拍了拍挎在自己臂弯间的手,“你以为都像你似的,你哥哥和姐姐都跟你差了那么多,全家都宠着你一个?”

    陈遥皱了皱鼻子,笑着往他肩膀上蹭着:“是是是,我独享了宠爱,所以过得也很孤单嘛,有利有弊,不像清清跟质初姐还能一起作伴,是吧?”

    徐质初弯唇笑笑,没答话。陈遥继续好兴致地热情邀请:“经野哥,明天中午你们一起来我家里吃饭吧,我的棋艺太差,我爸热切期盼着有人能跟他切磋呢。”

    众人又皆是礼节性笑笑,徐经野淡声推辞着:“我们还有点事,今晚就回北京了,下次吧。”

    陈父一脸惋惜:“这么着急啊,我还说跟你好久没见了,想跟你好好单独聊聊天。”

    徐质初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抬脸看向身侧的人:“哥,你先陪陈叔叔聊吧,我去那边坐一会儿。”

    徐经野点头,陈遥笑眯眯往前一步,亲昵拉上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

    两人并肩走向休息区的沙发。陈遥拿了两块儿小小的精致糕点,一盘到她面前,笑着揶揄自己:“为了穿上这条裙子我已经饿两顿了。”

    徐质初道了声谢,迟迟未动。她也两顿没有吃了,但心事堆在一起的效果类似积食,令人胃口全无。她垂眸盯着蛋糕上的奶油走神,半晌恍惚后听见有人叫她:“质初姐?”

    她怔怔抬眼,面前的脸庞巧笑嫣然:“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她没正面回答,只淡漠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闲聊。”面前的人抿抿嘴,漂亮的笑脸一副无害状,“清清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徐质初淡淡回:“不太清楚。”

    对方叹口气,遗憾道:“本来上周她说会来参加今天的仪式,可前几天突然又跟我说不来了,我还想着或许你能知道呢。”

    徐质初手横在沙发靠背上撑着头无声笑了笑。大小姐兜了半天的圈子,原来是想暗讽她是候补出场的顶替。可她也不想想,假若徐若清真是原定参加仪式的人选,这里依山傍海还有她最钟情的无聊晚宴,她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出于主观意愿不来了呢?

    “我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她懒懒翘起一条腿,闲散挑唇,“原来她不来不是因为这里有她不想见的人,而是因为这里的事根本不需要她。”

    陈遥笑了笑,眼底不加掩饰轻蔑,娇声回敬:“你真会说笑,什么人啊,还值得她特意回避?”

    “是啊,什么人啊。”徐质初歪着头睨她,学着她的腔调讥嘲拉长尾音,“什么人让她既争不过,又不敢来,只能遮遮掩掩借着你抒发怨气?”

    人以类聚,到底只是个被惯坏的娇小姐,两个回合下来陈遥自知嘴上占不到上风,又不能真在这里跟她不顾脸面吵起来,停片瞬后,忽然皮笑肉不笑夸赞:“质初姐,你口才真厉害。”

    徐质初姿势没动,冷静看着面前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当年你遭遇绑架都能幸运逃过一劫,也是因为你这么伶牙俐齿吗?”

    这是这个晚上徐质初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一次比一次讽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想到了这层荒诞关联还是想到了当年的回忆而走神,她微笑看着面前一脸稚嫩挑衅的人,回忆里的画面渐渐浸透了红色。

    空旷的房间里,男人倒在血泊里痛苦痉挛,少女缩在墙角忍着干呕发颤,寂静中忽然有道掌声诡异响起,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中年男人一边慢条斯理拍着手,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

    「阿苑,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厉害啊。」

    她倏然间回过神,才发现身体比大脑快了不止一拍,早已经放下手臂坐了起来,视线直逼面前的人。

    “陈小姐,你脑子真天真。对于想要你命的人,伶牙俐齿怎么会有用呢。”

    她从对方略有晃动的瞳孔推测自己此刻的表情不太好看,事实是她这一瞬的脸色风平浪静,笑意却没有半分抵达眸底,眼睛和唇角的割裂感莫名瘆人。

    “真正什么有用,你也想试试吗?”

    面前的人动了动唇,在她阴森的逼视下气势逐渐退缩,目光躲闪着飘忽定到她身后的人身上,强作镇定转移话题:“袁婧姐,你也来了。”

    徐质初最后冷冷看了她一眼,收起视线回头。她身后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眉目温婉,气质姣好,见她转回头来,温柔笑道:“真是你呀,初初。你今天真漂亮,是跟徐总一起来的嘛?”

    第39章、高跟鞋

    徐经野结束谈话回来时,徐质初独自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两支空掉的酒杯。

    她手里握着第三杯,余光扫见他走近,淡漠开腔:“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徐经野冷眼扫着桌上:“不舒服还喝这么多酒?”

    “我想喝。”她给出这么一个叛逆似的回答,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在拧眉,放下杯子站起来,“我回酒店了。”

    徐经野沉着脸盯着她面无表情起身,擦身而过时他握住了她手腕,低声退步:“我送你回去。”

    她甩开他的手,声音冷静:“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语毕她拿起桌上的手包,疏离说了句借过。徐经野脸色阴得更厉害,片刻僵持之后,侧身放开了她。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回身盯着桌上红酒杯上的淡淡唇印,漆黑的冰冷眸里压抑着火,矛盾混在一起深沉看不到底。半晌之后,他抬脚转身,沉步跟上了她的方向。

    他后悔带她来这里。刚才在跟人交谈时他就心不在焉,余光一直远远关注着她的动静。他看见她跟陈遥一起拿了蛋糕,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什么,接着有新的人加入她们,寒暄之过后陈遥离开,留下的两个人聊了许久,多是对方在说,她一边喝酒一边安静听着,直到面前的人起身离开,她低着头一动不动静默坐了长久,最后拿起来桌上那半杯酒,仰起脸一饮而尽。

    徐经野暗着眼底收回视线,捏在玻璃杯上的手指暗暗用力。

    那个女人他也认识,是周宁的朋友。早前徐质初跟她们的关系不错,去参加过她的婚礼,还幸运接住了她的捧花。那张照片上徐质初穿着一条粉裙子,抱着捧花的侧脸明媚温柔,周垣在旁边笑着看她,两个人郎才女貌登对得刺目。可如今同样刺痛他的jsg,却变成了她单薄的落寞身影。

    她也想到了周垣吗?她刚刚一直在聊周垣吗?她心情不好她不舒服她跟他甩脸色她挣开他的手全都是因为周垣吗?!

    他无法控制住这个妒火蓬勃的念头,在回酒店的路上追上了拎着高跟鞋的她,攥住她手腕沉声压着火气命令:“上车。”

    她皱着眉用力挣了挣,惹得他倏然加重力道,她吸了口凉气,没忍住冲他提高音量:“疼!”

    徐经野黑着脸打开车门,折起她的胳膊粗暴把她塞进了副驾位。徐质初完全反抗不过他,拉扯中膝盖又在车门上狠磕了一下,痛得她眼泪瞬时涌上来,低头烦躁徒劳地拽了半天门拉手,在驾驶位那一侧的车门拉开时,她扬起手里的高跟鞋朝外面的人狠狠扔了过去。

    “砰”!

    鞋子先是砸到车门,随后减缓力道撞向徐经野怀里,他下意识抬手接住,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显可怕。车里的人恨恨瞪着他,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他忽然瞥见那只鞋的内侧似有血迹,愣了愣,攥在鞋子上的手有所松动,半晌,坐进来克制压下声音:“我们谈谈。”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出令人窒息的密闭空间。徐质初转回脸抱起手臂,紧抿着唇不说话。寂静中她能清晰感受到身侧人的炙烈视线,可片刻之后,他沉默发动了车子,一语未发。

    徐质初拧着眉不解看向他。他握着方向盘望向前方,下颌的线条紧紧绷着,半天,才沉着声音解释:“你脚上的伤口先回去处理。”

    徐质初扭回头坐正,回以一声冷笑。她腿上被他磕的和手上被他折的可远比脚上这点伤疼得多,得到他这样的一次“体贴”,她的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他冷脸看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她也不想在开车的时候跟他吵,靠进座椅里把头调向窗外。车子停稳后他从后备箱里找了双备用的一次性拖鞋给她,她趿上后径自走向电梯,他拎着高跟鞋沉默跟在她身后,直至回到房间里,他放下鞋子走进来,示意她去浴室:“去把脚洗干净。”

    徐质初站在客厅里回身堵住要去拿药箱的人。徐经野抬眸沉沉看她,面前的人清泠泠望着他,长发略微凌乱散在肩头,狭长黑眸里冰冷疏离,白皙颊边泛着淡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谈吧,谈什么?”

    这一张口尾巴就全都露出来了。徐经野看着面前半醉半气的漂亮小猫,压制住了想把她拽进怀里狠狠蹂|躏的冲动,耐下性子重复:“先上药。”

    “先谈。”她固执回复,见他拧眉,又冷冷补了一句,“不谈你就出去,我要休息。”

    语落两人再次陷进僵持。她等了他几秒,见他不说话抬手要赶人,被他抓住手臂,声线彻底冷了下来:“发什么脾气?”

    这次她干脆也不再挣开,他指责她发脾气她就偏偏镇静下来回击:“我没发脾气,是你追上来要跟我吵架。”

    “你离开宴会时那样还不叫发脾气?”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真正发脾气的时候不是那样。”

    徐经野阴沈着脸攥紧她的手腕,手指几乎在上面掐出红痕:“我不了解你,周垣才了解,是吗?”

    她蹙眉,语气反感:“我和你之间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你告诉我,刚才你跟袁婧都说什么了?”

    徐经野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向自己,咫尺间的漆黑双眸汹涌危险:“她说什么让你不舒服了?她说什么了让你想借酒消愁?她说什么让你不想看见我让你把脾气都发到我身上?!”

    空旷房间内久久回荡着男人阴沉的怒吼声。徐质初冷眼看着他,心里悲哀嗤笑,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之间永远差了一道频率?

    他不知道,今晚真正让她不舒服的不是袁婧,而是陈遥。他也不知道,五年前那场绑架案发生时,她是准备出门去找他。他更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想过向他坦白所有,包括她喜欢他。

    那道单薄的勇气在他的冷淡疏远下一次又一次被打碎,消磨,直至殆尽。她再次回到一个人的世界里,被迫捡起来那些碎片,筑成了更坚硬的壳。她用了很久时间才终于重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凭什么随着自己的心意自私打破?

    她忽然疲于再跟他争论下去。她挣回自己的手,神色极度平静,仿佛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可怜小丑:“现在发脾气的不是我,是你。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再谈吧。”

    说完她转身往卧室走,寂静房间里她的脚步声被寂寥扩大,身后突然传来急促声响,不等她反应,后面的人已经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往浴室方向拖,她睁大眼睛愣了愣,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叫了起来:“你放开我!徐经野!……你疯了?!”

    徐经野始终沉默,单手制住她两条胳膊往前拖,周身气场冽得骇人。徐质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力量又悬殊到全无抗衡,慌乱中被他扭到浴缸前,推了一把。

    她低低尖叫一声,跌跌撞撞摔进浴缸里,刚扶着墙摇晃站起来,他铁青着脸扯下来花洒,冰冷的水流喷向她的脚,他毫无感情命令,仿佛继续这样激烈的僵持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兄长权威:“洗干净,去上药。”

    疼痛与狼狈的双重作用下,徐质初终于被他逼到极限,彻底爆发:“我不要!!”

    面前的人置若罔闻,一只手轻松制住她想逃离出浴缸的举动,挣扎中花洒被撞得四散,但真正遭殃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她一边狠狠推他,一边怒火中烧冲他喊:“我不上药!你少管我!”

    可话一出口反而更像是她在耍小孩儿脾气,他的管教愈发出师有名,按着她的肩残忍拿冷水激了她半天,她被冰得双脚连带着腿腕发麻发颤,眼前不受控地模糊起来,酒精和怒火混合着酸涩涌上了头,冲口而出的言辞全无遮拦:“我跟谁聊什么了还要跟你汇报?我因为周垣心情不好不行吗?我被迫跟他分开还不能关心他的近况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是我哥哥吗?作为哥哥你这些年又管过我吗?!”

    徐经野缓慢停住动作,片刻后,他站直,面无表情关了花洒。

    狭小的空间瞬时静了下来,充斥着她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浴缸水面中细细振颤的波纹。他静静看着她,她踩在水里,裙摆和腿弯都是湿的,脚趾颤颤地蜷缩着,沾上水的发梢在起伏的胸前绕成细缕,瞪向他的黑眼睛湿漉漉的,整个人一副清冷破碎的狼狈模样,惹人怜爱,更惹人想恶劣继续破坏。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产生这样的念头,但这是他第一次不必再自我谴责与压抑。他克制了长久的隐秘情感终于有了宣泄的出路,他不是她哥哥,因为从他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是他妹妹了。

    他无法做到再像从前一样无条件地宠着她护着她,他对她的感情里复杂融进了太多异性间的情愫,爱慕、嫉妒、怀疑、占有。他们已经回不去原来的身份,他也不想再回到原来的身份,他期望着她知道他的心意,期望她接受,期望她坦承,期望她回应,抑或是被迫回应。

    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面前的人忽然摇摇晃晃抬脚踩上浴缸边沿,似乎只有在物理地势上居高临下,才能在气势上也压他一头。徐经野回过神,担心她不小心踩滑摔下来,皱起眉要扶她,被她冷着脸一把甩开。

    她扶着旁边的柜子站稳,用力吸了吸鼻子,冷静下来后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喊而显得暗哑:“徐经野,我不是你妹妹,徐若清才是。她才姓徐,她才跟你淌着一样高贵的血,她才是你们尊贵的徐家人,我从始至终都不是。你以前没有管过我,现在和以后也不用,你去管你妹妹,少来管我。”

    男人半天一语未发。徐质初晃着脚步踏下浴缸,推开他扯下来一旁的浴巾扔到地上踩住,走到洗手台前低头洗去脸上的狼狈。这一番折腾和发泄下来,她属实有些筋疲力尽,垂头卸去脸上的妆,粗暴的手法使得皮肤泛起细微刺痛,痛得她眼前弥漫起酸涩水雾,随即被她迅速用冷水浇熄。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她拿起身旁架子上的毛巾擦脸,躲避在短暂的昏暗里闭眼怔然想,两人最好从此是陌路。

    冷静下来后她恢复清醒,他没资格管她,她也没资格怨他,他们各自陷在矛盾困境里找不到出口,那就不要再找了。究其根源,她是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对于徐家她本就应该永怀愧疚和忏悔,不该跟徐家任何一个人产生情感牵扯。从前与今jsg后她所有行为全都自负,未来她是什么后果,她独自承担,全部与他无关。

    “徐质初。”

    身后久未发声的人突然沉声念她名字。她从思绪里恍惚回神,停住动作睁开眼,镜子里的人静静望着她,漆黑眼眸深不见底。

    “我应该是什么身份,才有资格管你?”

    气氛幽寂地暗了又暗,潮湿的空气里涌动着暗暗袭来的压迫危机。徐质初盯着镜子中深沉莫测的脸,朝向他的后背突然隐隐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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