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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吻玫瑰

    李一枕

    简介:身为老四的后勤人员,迟一朵更像是个监工。他爬一百多层高楼时,她在车里喝奶茶、听音乐;他铤而走险出国盗宝,她却一脸坦然地表示:我就是来公款旅游的。这样一名后勤,实在是不大合格,不然她怎么会被他丢给别人,不顾她的生死自己远走高飞呢?

    1

    迟一朵走过去时,看到老四正在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伶仃,他坐在马路牙上,两条长腿伸开,手边卧着只猫,蜷缩成毛团,一猫一人相依为伴,看起来有点儿凄惨,又挺萌的。

    迟一朵拿脚踢了踢他,他反应慢半拍,一分钟后才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来啦?”

    “你怎么又在这儿晒太阳?”

    他懒得理她,索性闭上眼睛。迟一朵一直觉得,人长得好看有时候很有用,至少这张赏心悦目的面孔,能让人不舍得打他。她自觉已经超凡脱俗,把手里的包丢给他。

    包里掉出来几摞钞票,老四“啧”了一声道:“你怎么这么庸俗啊。”

    “请你别像个垃圾一样瘫着,又有活儿了。”

    “你每次来找我要不然是钱,要不然是工作。一朵,咱们俩之前就这么赤裸裸的金钱交易吗?”

    迟一朵被他噎住,可下一刻,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了过来。迟一朵像片羽毛一样跌进了他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挣扎,可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摁着她的头顶,硬是将她塞进自己胸前。

    这么一个在街边晒太阳的人,身上竟然不难闻,迟一朵说不清这是什么味道,下意识地深呼吸,却听到他笑了一声,问她:“香吗?”

    “啊呸!”她像是被踩了尾巴,怒道,“流氓,无赖,低级趣味!”

    “别动……”他将她抱得更紧了。迟一朵挣扎不出,用力抬头,“咚”的一声,是她的头顶和他的下巴撞在一起,两败俱伤。他“嘶”了一声,总算把她放开,却又牵着她的手腕免得她跌到柏油马路上去:“一朵,麻烦你低下头看一看,能看到自己的脚面吗?”

    “能啊。”

    “那说明什么?”

    迟一朵一思考就懂了,他在骂自己没有胸。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又要动粗,可他已经站起身,抱着猫往后退了三步。就在同一时间,洒水车响着歌开了过来,淋了迟一朵一头的水。

    她傻了眼,看到老四似笑非笑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你这么没胸没屁股,谁乐意对你耍流氓?”

    老四这个人坏得冒烟,明明看到洒水车来了也不肯出言提醒,对她动手动脚,谁会不误会?!

    迟一朵气急败坏,却打不过他,最终也只能甩下一句话来:“蒋先生对你非常不满意,老四,你这个大浑蛋,就等着吧!”

    她狐假虎威完了撒腿就跑,老四没追过去,怀里的猫又睡着了,他揉了一把,忍不住笑了。

    2

    这一夜降了温,初雪纷纷扬扬,迟一朵站在街头等着,十二点过了三分钟老四才来。他看到她就嘲笑说:“远远地看到你蹦来跳去,跟只兔子一样。”

    “那是冻的!”迟一朵生气道,“还不是你迟到了三分钟!”

    “我知道,蒋先生对我非常不满意。”他用她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

    迟一朵又要生气,还好想起了正事儿,把优盘塞给他说:“资料都在上面,我会在车上给你技术支持。”

    优盘小巧,塞给他时两人手指碰到,他的肌肤像是冰,迟一朵打了个哆嗦,他看到了,就没再多说什么,领着她走到车库里,随便选了辆车。

    他叼了根烟,顾忌她在没有点燃,含糊地问她:“天天把蒋先生挂在嘴边,你暗恋他啊?”

    蒋先生说话老气横秋,可是长相英俊潇洒。她少女怀春,惹得老四一阵牙酸说:“那你琢磨一下,老板那样的人,能看上你这么个没身材的吗?”

    迟一朵不和他斗嘴,他觉得没趣,就把优盘塞在车载电脑上打开,里面是大楼的详细示意图,每一层都画得清楚明白,他扫一眼就记住了,见她还在认真地看,忍不住伸手揉了她的刘海儿一把。

    她是齐刘海儿,看着就傻乎乎的,被揉了她也不生气,发愁地说:“这栋楼警力这么多,你最喜欢爬的通风管道又这么细,你打算怎么上去呀?”

    “从外面爬上去。”他比个手势,看她瞪大了眼,笑道,“怎么了?”

    “一共一百四十八层,东西放在一百二十六层,你要怎么爬上去啊?”

    “《碟中谍》看过吗?汤姆·克鲁斯怎么爬迪拜大厦的,我就要怎么上去。”

    他说完,看她真的相信了,憋着笑一路不说话。她沉默着敲打电脑键盘,在他下车前忍不住问道:“你真要爬上去啊?不然再考虑一下吧?”

    老四哈哈大笑着道:“一朵,你怎么傻得这么可爱?”

    他临走时还不忘替她去便利店买杯热奶茶,她捧着奶茶坐在车里,看着屏幕上代表他的小绿点儿顺顺利利地进到一百二十六层,又顺顺利利地下来。

    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回来了,抱着一个小小匣子,里面装着蒋先生想要的古董。古董的拥有者不识抬举,蒋先生出价了也不肯割爱,所以需要老四出手,替蒋先生“请”回来——

    毕竟,有钱人的事儿,能叫偷吗?

    迟一朵腹诽,只是人在屋檐下,哪里能质疑老板的决策?老四送她回家,她捧着匣子下车,却又回头问他:“老四,你天天干这个,不嫌烦啊?”

    “烦?”他正在点烟,闻言抬起头来,他眼睛漂亮至极,被火机那点儿橙红色的光映亮了,像是星星藏在珍珠里面,“一朵,你花钱的时候会觉得烦吗?那怎么挣钱会烦呢?”

    他说得太有道理,迟一朵一时语塞,上了楼看到那辆破面包车开走了,这才想到一句反驳的话来。

    “那你知道你這是犯法的吗?”她对着镜子恶狠狠地道,“看你被抓住了怎么办!”

    3

    老四这个人说来也神秘,公司这么大,有一个小组专门负责这种见不了光的事务,老四听说是卖身给了蒋先生,从此也见不得光,只能无名无姓,在暗夜里行走。

    迟一朵来公司比较早,又得到蒋先生器重,行走江湖都被叫一声“一朵姐”。她们聚在一起说八卦提到老四,有人就问迟一朵:“他长得那么帅,怎么就干了这一行?”

    迟一朵昧着良心不肯承认他帅:“他也算帅?天天穿件破夹克,还是蒋先生帅呀,定制西装一穿,腰细腿长……”

    她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儿,一扭头看到蒋先生就站在外面,背后讲人还被抓到,她的脸一红,讪讪道:“蒋先生好。”

    “来我办公室一趟。”

    迟一朵在心里哀号:难道蒋先生心眼儿这么小,要扣她工资?还好蒋先生没那么无聊,丢给她一份文件,她仔仔细细看了,心中一紧,却又微笑道:“这是件好东西。”

    “是呀,我追查了好多年这件东西的下落,最近才有了眉目。”

    这东西其实不大,精巧绝伦的梳妆盒,迟一朵看过类似的东西,存世的没有几个。

    这样的好东西价值不菲,不过走正规途径蒋先生也不会出不起价格,专门给她看的话,就是这件东西花钱都买不到……

    她小心地问:“是要老四去请回来吗?”

    蒋先生难得有些慎重地道:“你跟老四说,这件东西他如果成功带回来,我答应他的那件事儿,就立刻替他做到。”

    迟一朵不知道老四和蒋先生有怎样的约定,她心里紧张,刚要拿着文件离开,背后蒋先生又叫住她说:“小迟。”

    “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你刚刚说我比老四帅?”他一笑,英俊的面孔像是描了金边,要被人顶礼膜拜一样,“是真的吗?”

    妈呀,迟一朵想,老板这么有钱,居然还在意自己帅不帅?

    迟一朵含糊地点了点头说:“当然啦……老四那个人,简直像个地痞无赖,哪有您英俊潇洒?”

    她拍马屁拍得不太走心,還好蒋先生不同她计较,日光灿烂活泼地从百叶窗里挤进来,迟一朵手握在门把上犹豫再三,还是转过去自告奋勇说:“蒋先生,我看这次的事儿有些棘手,老四万一坏了您的事儿就不好了。”

    “所以呢?”

    “所以……我看,是不是我也跟着出趟外勤?”

    平常迟一朵顶多跟着出个市,再远的就要老四一个人单枪匹马,这次的东西远在南普顿,坐飞机也要五个小时,按理说迟一朵不该插手的……

    可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只好主动请缨。屋内明亮,蒋先生却背光坐着,他双肘撑在扶手上,双手交叠,明明面上的神情是温柔的,迟一朵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扯出个假笑,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就听到蒋先生和善道:“既然你说了,那就去吧。小迟,好去好回,别让我失望。”

    4

    “你来做什么?”

    候机室里人不多,迟一朵正接过空姐递来的果汁,门口老四大步走进来,看到她皱了皱眉。她笑眯眯地说:“你居然没迟到,真是遗憾。”

    “我什么时候迟到过?”他说着,又继续刚刚的问题,“我要去南普顿,你来做什么?”

    “跟你一起出外勤呀。我还没去过南普顿呢,到时候你去干活儿,我报了个旅游团,去看雪山。”

    她说完,偷偷看老四,他一直皱着的眉头果然松了一点儿,却又半信半疑道:“蒋先生知道你花着他的钱出来旅游吗?”

    “你不往外乱说,他怎么会知道。”迟一朵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千万别出卖我呀,我们关系这么好呢。”

    “谁同你关系好。”

    他把手臂抽出来,正襟危坐,同她划清界限。迟一朵“嘁”了一声,抽出杂志挡住自己的脸,免得被老四看出她心怀不轨。

    两人一路风平浪静地到了南普顿,国内寒风凛冽,这里却正是鸟语花香,迟一朵同老四分道扬镳,装作坐上一辆出租车,转头看到老四正站在路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眉骨高,看人时总是深情款款,隔着人群,眼里像是藏着一片天空,迟一朵迟疑地捂住心口,掌心被心跳震得发麻。司机带着她绕着机场兜了一圈,她在远处换了一辆车,这才回到了原地。

    到了上车的地方果然看到老四还站在那里,她也不着急,把车停了,大概半小时过去,老四总算往远处走,迟一朵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一面得意地想,老四这样的老江湖,还不是被她“套路”到了?

    南普顿是度假胜地,红绿灯前,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走过去,迟一朵分神看了一眼,再转过头,就发现老四不见了!

    她吃了一惊,从车里跳了出来,身后等红绿灯的车子排成一串,远处有个人挑眉笑了一下,转身没入了人群里。

    “老四!”

    迟一朵刚要去追,交通警察走过来,用大舌头的英文同她说:“小姐,你扰‍‌‌‎‎乱‌‍‎交‎‎‍通安全了。”

    这一刻实在是焦头烂额,等她好不容易脱身,老四早就已经无影无踪。她无奈,到底还是给蒋先生发了短信询问老四的下落。过了不到五分钟,那边就回了消息,是蒋先生的贴身秘书,把老四的定位发了过来——

    老四身上被植入了定位系统。

    迟一朵早就知道,可是心里仍觉得别扭,毕竟他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被装了定位,每天监控,被当作实验品一般对待呢?

    5

    迟一朵紧张兮兮地蹲在楼下。

    天已经黑了,她半边身子被路灯映亮,半边藏在黑暗里。郊外的气温似乎都比城市里要低,迟一朵穿得单薄,她蹦了蹦,想到老四说她像只兔子,不高兴地踢了一脚石子。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落地的声音,她还在思考老四什么时候才会收工,背后突然伸出只手,悄无声息地捂住了她的嘴。她下意识地要尖叫,却被捂回了嗓子里,有人将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唇就那么贴了过来,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别出声。”那人说,“是我。”

    她点了点头,老四总算把手放开,她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平复心情道:“你搞什么鬼?吓死我了!”

    “今天出了点儿小意外,被人发现了。”他还是若无其事,甚至带上点儿笑意,“瞧你吓的,以为是鬼吗?”

    “我以为是色狼呢!”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补充道,“就算我没身材,毕竟是个女孩子吧。”

    他倒是顿了顿才道:“看不出,还学会抢答了。”

    她被气得要命,作势要踩他,往日他身手敏捷,可这一次居然被踩到了,迟一朵这才觉得不对。他还压在她肩上,似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下来,两人往日并不会这样亲密,他总是离她不远不近,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她要转头,可他把她的头又转推了回去。

    “老四!”她微微提高声音,“你是不是受伤了?!”

    “平常怎么不见你这样聪明?”他“啧”了一声,“让我抱一会儿,没力气了……对,你别动,我伤口疼。你也别担心,不是大伤,我就是怕吓到你。”

    她真的不敢乱动了,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免得碰到了他。两個人就这么站在荒郊野外,迟一朵抬起头,看到天上好歹有两颗星星,是不是也能算是花前月下?

    老四动了一下,脸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颈子,从那里生出了波澜,又酸又涨,让人慌得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了掩饰,只好东拉西扯:“东西拿到了吗?”

    “嗯。”

    “蒋先生说,你拿到了就把答应你的事替你做了,你们有什么约定吗?”

    “嗯。”

    “你怎么只会说‘嗯呀!”

    “一朵,”他说,“我发现我好像挺喜欢你的。”

    他明明说的是这样毫无关联的话,可她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立刻没了言语,半晌,才倒吸一口冷气,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呀,我还喜欢小王、小张……”

    小王、小张都是同事,他嗤之以鼻道:“别装傻。”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又听到他问:“那你呢?”

    “喜欢”这个词太暧昧了,进可说是爱情,退可说是友谊,她被他逗了太多次,可是像是天生没有警惕性,舌头有自己的主见,她回答说:“我也是呀。”

    她说完,恨不能把舌头咬掉。可他叹了口气,仿佛一阵风吹来,他亲了一下她的颈子。他的唇是柔软的,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像是烙印在了她的心尖儿上,她的手发抖了,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旷野四合,悄然无声,异国他乡的疏星下,他低声说:“等回去以后……一朵,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你……真的喜欢我呀?”

    她忐忑地等着,心“扑通”乱跳,可是很久都没得到回应。她终于按捺不住回过头去,老四的脸近在咫尺,眼睛闭着,竟然已经昏迷了!

    6

    异国他乡,迟一朵总算明白何谓“欲哭无泪”。

    她联络蒋先生那边,接电话的还是秘书,温柔地同她说,这次老四捅出了娄子,他们得自己赶往私人机场,在这之前得不到任何接应。

    迟一朵本来想演一出《罗马假日》,哪里想到居然要上演《步步惊心》。她好歹将老四拖上车,又不敢去医院,只能去下城区的贫民窟住了旅店。

    他的伤口在小腹,血淌了很多,让迟一朵想到当初过年,她养了很久的小兔子被人拉去杀了,血流了一地,她哭得声嘶力竭,可是没人来救救她的小兔子,自己反而被抽了一耳光。

    “老四呀……”她趴在床边看他,清晨的光里,他面容宁静雍容,“你如果不做这一行多好,当个明星,我当你的粉丝,一定把你捧红。”

    她笑起来,可脸颊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手忽然被人握住了,他没睁眼,低声地说:“哭什么?”

    “没哭……”

    “瞎说,我又不是聋子……”他说着,又逗她,“还想让我当明星?不怕喜欢我的人太多?”

    “谁会瞎了眼喜欢你?”

    “还能有谁,”他笑了,“你呀。”

    这话实在没法反驳,迟一朵趁他还清醒,连忙问他逃生计划。他沉默一会儿,淡淡道:“东西在我衬衣口袋里,护照和机票在车上,你先回国搬救兵,我拖延他们。”

    “你伤得这么厉害,怎么拖延?”

    “这算什么。”他嗤之以鼻,“我当年在中东,肠子都流出来,还不是塞回肚子里爬回安全点。”

    这是多么血腥又残酷的一幕,可见他若无其事,迟一朵只好将惊呼咽了回去,学他的语气淡淡道:“我不回去。两个人一起出来的,要走也一起走。”

    “你啊……”他叹口气,“怎么就不能听话一次?”

    “你还不知道我吗?”

    他像是被她问住了,安静了下来。迟一朵等着他再说点儿什么,可他慢慢地,又睡着了。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里,温度不高不低,惹人心头发涨。她轻轻地低下头去,将面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后颈上落了只手,她以为自己又将他吵醒了,刚要道歉,却听到他道:“所以啊,一朵,你就不能听话一次吗?”

    7

    迟一朵醒来是在床上。

    她颈后隐隐作痛,仔细回忆,原来是老四那只讨厌的手,将她一把捏晕了。她不懂这个浑蛋又想干什么,先看了看身上,发现衣服整整齐齐,她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地叹了口气,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迅速闭眼装睡,有人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温柔道:“还没醒来吗?炖了你最爱的排骨汤呢。”

    这声音温柔到骨子里,迟一朵睁开眼来,果然看到床边坐着一位大‌‍‌美‍‎‌人‍‎,正面露怀恋地望着她。她吃了一惊,面上仍旧若无其事地问:“这是哪里?您是哪位?”

    “我是你的姐姐。”大‌‍‌美‍‎‌人‍‎道,“我们分散了这么多年,一朵,你已经出落得这样美丽了。”

    迟一朵差点儿再次昏倒,掐了自己一下,这才冷静道:“我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大‌‍‌美‍‎‌人‍‎长得明艳,迟一朵顶多算是清秀,可大‌‍‌美‍‎‌人‍‎说:“你长得像母亲,我像父亲。”

    迟一朵顾不上恨自己不会继承好相貌,还在同她插科打诨,说自己不配做她的妹妹。大‌‍‌美‍‎‌人‍‎知晓她不会信,一只手伸出来握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挑开她的领口,迟一朵刚要喊“非礼”,锁骨下方靠近心口的地方便被人轻轻抚过。

    “你这里有一块胎记。”她道,“你刚出生时我送你去洗澡时看到了。”

    迟一朵一时愣住,旋即跳下床冷冷道:“这到底是哪里?老四呢?”

    她身上有胎记的事儿几乎无人知晓,她一时惊惧,却又软弱地生出了一丝怀疑:难道这人,真的同自己有关系?

    可她分明记得,自己从小生在孤儿院中,若不是被蒋先生带到身边,大概连大学都无法读完。

    “一朵,你不要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大‌‍‌美‍‎‌人‍‎仍旧温柔,安抚她说,“就是老四将你送来的,他偷了我的藏品,拿你做交换,送自己离开了。”

    “你说什么?!”

    这次,迟一朵是真的愣住了,她后退一步,腰肢撞在桌角,疼得眼前一黑,大‌‍‌美‍‎‌人‍‎要来扶她,可她厉声道:“不可能!老四怎么会抛下我!”

    “他如果不将你送来,我的人怎么会放他平安离开?他并不知晓你我的关系,只是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心口有胎记的女孩。一朵,无论你信或者不信,他都将你丢下了。”

    迟一朵如遭雷击,不肯相信,可是老四的确是将她掐晕送来了这里。她心里泛起淡淡的疼,不大分明,因为还没有理清思路,可是潜意识已经有了一个判断:老四大概是真的将她丢下了。

    “我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姓叶,从的父姓,你则是同母亲一个姓氏。”

    迟一朵在脑中费力地思考,终于寻到了一个吻合的对象:“海运霸主……叶家?”

    叶家说来是个传奇,曾经因为商战,全家惨遭灭门,只逃出一名小女儿,跌跌撞撞地将硕大的家业重新操持,后来更是举家搬迁至国外,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资料,有些见不得光的信息则说,叶家能够重新振作,手段并不光鲜正当。

    这样一个家族,被偷了东西自然不会心慈手软,老四将她送来,如果她不是大‌‍‌美‍‎‌人‍‎的妹妹,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迟一朵不敢相信老四是这样的人,却又无法替他想出别的解释来,后颈那点儿疼痛渐渐蔓延,一路往心口方向。她慢慢地滑落在地上,大‌‍‌美‍‎‌人‍‎上前,听到她还在喃喃道:“不可能……他刚说了喜欢我……”

    “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大‌‍‌美‍‎‌人‍‎叶一婴牵着她的手,轻声道,“有人说喜欢我,还不是放火烧了咱们家?一朵,男人的喜欢,从来是当不了真的。”

    8

    迟一朵三岁时被人领养。

    开始的时候过得还不错,她乖巧,养父母也疼她,可后来养父母费尽周折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便顾不上管她,后来更是将她送去了乡下。

    她唯一的朋友是小兔子,后来也被杀了。

    这一生的开端并不好,除了乏善可陈的快乐,便是永远的不高兴,要不是后来意外遇到了来乡下休养的蒋先生,她的生命将更加晦暗了。

    只有老四……只有老四是她第一次自己做出的选择,这个男人永远懒散,从来不正经,可他的目光温柔,说“喜欢”时候的样子也是那样认真。

    迟一朵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最大的快樂,可原来,都是假的。

    她再次醒来时叶一婴仍旧在她身边,她转过头,低声问叶一婴:“你真的是我的姐姐吗?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叶一婴的动作僵住,无奈地扯动嘴角说:“你以为我不想吗?可你被藏起来了,我怎么都找不到。”

    “谁把我藏起来了?”

    迟一朵眼眶发烫,心底已经相信了自己就是叶一婴的妹妹。良久,叶一婴才轻声道:“将你藏起来的人就是蒋颂烈。”

    蒋颂烈是蒋先生的全名,迟一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答案。可叶一婴不等她反应又说:“当年烧了我们的家,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同样是他。”

    南普顿的天永远是炽热的,回到国内,迟一朵首先打了个哆嗦。

    蒋先生派来的人就在机场,直接将她接了回去。蒋先生办公室在顶层,迟一朵慢慢地走过去,同他行了个礼,他这才抬起头来,和善道:“这一次出去,玩儿得开心吗?”

    “还好。”

    “老四做事儿不够好,将你一个人丢下了,我已经惩罚了他。一朵……”他顿了一下,向着她伸出手来,“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迟一朵望着他,他看起来顶多三十岁,面容英俊,是女人最爱的样子。迟一朵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轻轻握住,低声道:“你十三岁时我在溪边见到你,便知道你迟早会长成这样美丽的女人。”

    他说着,牵动着迟一朵投入怀中。她心底觉得恶心,可面上仍旧平静无波,只是说:“我见到叶一婴了,她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你相信吗?”

    “如果相信,我就不会回来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乡野丫头,她只言片语就想让我恨你,怎么可能?况且……”

    “况且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喜欢”这个词让她恍惚了一下,那一夜疏星残月,风从远方卷着淡淡的花香扑来,老四就靠在她的肩头,两人从没有那样亲密的时候……可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分崩离析了,她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爱人为了活命将她丢在异国他乡,恩人原来是仇敌。

    她信任的一切都崩溃了,只有她自己还在挺着,不肯倒下,也不能倒下。

    “我想去见一眼老四。”她说,“他背叛了我,我一定要亲口问一问他,究竟有没有良心。”

    蒋先生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却又很快地掩藏起来,最终只是亲吻她说:“如你所愿。”

    9

    房中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温度极低,只走进来便全是冰冷。

    老四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迟一朵看着他,身后的蒋先生微笑着说:“去吧,他不会伤害你的。”

    老四身手了得,可蒋先生这样笃定,那一定是确定他根本没有动手的力气。

    迟一朵走到他身边蹲下,他一定听到了,却没有动弹。她替他将散下来的头发整理整齐,露出他一张苍白面孔,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看起来消瘦到了极点。

    “老四……”她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了他,“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不说话,她就耐心地等,许久,听到他回答说:“不然,叶小姐怎么肯放我走?”

    “你知道她是我姐姐吗?”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如果知道,怎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回答呢?迟一朵自嘲一笑,忽然大声地哭喊说:“老四,你这个浑蛋,我真是恨死你了!”

    她从来没这样声嘶力竭过,蒋先生教她,要她从容不迫,可她像是真的伤心透顶,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女人的泪总会让男人动容,老四动了动,想要抬手替她擦泪,可她已经一头撞入了他的怀中,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让人联想到糖果、鲜花这样甜蜜的东西,可他害得她哭了。

    老四啊,他想,你真是个浑蛋。

    “别哭……”他还是抱住了她,像是午夜梦回里想象的那样,“是我错了,我道歉好吗?”

    “道歉有什么用?”她哽咽说,“你已经伤害我了。”

    “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她猛地抬起头来吻住他的嘴角,他的唇冰凉柔软,是心头最缠绵的一寸。这是她的第一个吻,像是一阵南风,他的手渐渐抱不住她了,两人分开时,他微微喘气,望着她的眼里,没有半分怨恨。

    “原来是这样……”他说,“既然你想要,就拿去吧。”

    蒋先生走进来时,老四已经枕在迟一朵膝头合上了眼睛,他觉得哪里不对:“你喂他吃了什么?”

    迟一朵面上的眼泪已经擦干净了,她回答说:“毒药。”

    “你把他毒死了?!”

    “背叛过我的人,都要死,您不是教过我,叛徒永远不能被原谅吗?”

    “我是这样说过……”蒋先生却不赞同,“只是我留他还有用。”

    “这同我没有关系。”迟一朵站起来,毫不犹豫将老四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出去,路过蒋先生时,她顿住步子道,“帮我把他丢到野外,我想他死后都没有埋骨的地方。”

    女人的恨有时候真的恐怖,连蒋先生都要对迟一朵刮目相看了。可她毫无表示,就那样慢慢走着,走入了温暖的日光里,像是将要融化不见了。

    10

    蒋先生同迟一朵的婚礼是在半个月后,人人都觉得突然,可这两人目标一致,都想要速战速决。

    房间里,迟一朵穿着婚纱坐在镜前,她已经化好了妆,平日清秀的面孔竟然明艳起来。蒋先生走进来,从镜中望她,她低垂着眉目,像是在出神,眉眼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哀愁。

    这样的神情美得人心生敬畏,蒋先生一时看住了,听到她问:“我美吗?”

    “当然美。”

    “假话。”她笑起来,“我再美,难道会比叶一婴还美?”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你们自小青梅竹马,本来已经订婚了,怎么现在却理直气壮地要娶她的妹妹?”

    蒋先生闻言,面色便沉了下去:“我瞧你是累了,今天仪式进行得这样久,你早点儿休息吧。”

    他说完便向外走去,可迟一朵道:“你娶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

    迟一朵的母族世代书香,遗留下来大批的古董被存在瑞士银行,叶一婴继承的是父親的财富,母亲的都留给了迟一朵,只等她成年就可以取用。蒋先生打的主意是同她结婚,婚后再让她不知不觉地死掉。

    等她死了,这些东西就成了蒋先生的囊中之物。

    被人戳穿心事并不好受,至少蒋先生这样的男人不会接受。他脸色彻底沉下去,冷冷地道:“你已经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

    “可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女人真是傻,嫁给我才来问这样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她叹息一声,却又露出了笑容,“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对恩人下手呢?”

    下一刻,一声枪响,蒋先生胸口绽开血红花朵,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身后,开枪的人慢慢走出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老四……你不是……死了吗?”

    “一朵喂我吃的,只是假死的药,你派人将我丢到野外后,她的人就把我带走了。”老四还是那样漫不经心,“蒋先生,你这次未免太大意了。”

    蒋先生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迟一朵却笑起来:“等你死了,我就是你的遗孀,放心吧,蒋家,我会好好照顾的。”

    蒋先生可以利用她,她自然也可以反过来照做。她同老四并肩站着,一样的出众挺拔,蒋先生看着他们,到底还是咽了气。等他死了,迟一朵叹气道:“血海深仇,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死了,实在可惜。”

    “你为什么要回来?万一他不信你怎么办?”

    “他不会不相信我的。”迟一朵道,“他这样的男人,以为我爱他很久了,怎么会怀疑自己的魅力?”

    蒋颂烈这个男人,从没有受过挫折,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他这样自大,迟一朵说爱他,他怎么会不信?

    她正说着,却被老四一把揽住,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了送走你,费了多少工夫?!你居然就这样自投罗网?”

    “我知道,当年父亲和母亲有恩于你家,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最近才想起来,那只小兔子也是你送我的。你甚至为了我,自愿卖身给蒋颂烈,只为了有朝一日,让他放我自由。”

    他闻言,神色复杂:“你竟然都知道。”

    “姐姐都告诉我了。”她望着他甜蜜地笑,却忽然翻脸,给了他一耳光,“大浑蛋,为了不让我回来,就让我姐姐说是你出卖我,你明知道蒋颂烈不会放过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回来,怎么把你母亲的遗嘱偷到手?没有遗嘱,就算你去,瑞士银行也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就为了这些东西,老四受尽了折磨,还好蒋颂烈不打算杀他,否则哪里撑得到迟一朵回来。她心里难过得要命,只觉得这个大傻子实在是天字第一号的蠢人,可爱上一个蠢人有什么办法?

    她拉下他,恶狠狠地吻上去。这一个吻,同那一次并不一样,他被亲得无可奈何,最后反客为主吻了上去。许久,她倚在他肩头,吐气如兰说:“你喜欢我吗?”

    “喜欢。”

    可她笑了:“那也晚了,老四,我已经是蒋太太了,你不要害我出轨。”

    他晓得她是故意折磨自己,只能苦笑着问:“那我该怎么让您红杏出墙呢?”

    “那当然是……”她蜻蜓点水般亲他说,“一辈子待在我身边,让我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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