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楼小梅把忆雪送回献王府后，除了上朝和处理公务，就把献王府当做自己的家了。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忆雪。忆雪吃饭，他也跟着吃饭。忆雪弹琴，他就坐在旁边听着。忆雪读书，他就拿着本兵书，坐在一旁边读边不时抬眼看向忆雪。忆雪想出外散散心，他陪着一起。忆雪睡觉，他在院外守到大半夜，被献王和浣如好劝歹劝，才劝去客房休息。这一连三天过去了，楼小梅的痴情，献王府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献王也不劝说什么陛下会怪罪了，浣如也不劝说什么男女有别了，他们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再说兰香，自撞破了头醒过来后，就再也没看见楼小梅出现过。一连念了三天，精神竟又有些错乱起来，病没好就跑下床上妆，说是怕驸马回府看见自己不美的样子。晚上睡觉时，也迷迷糊糊地喊着驸马的名字，一时满脸的娇羞，一时又痛苦地边喊边流着泪。
至于忆雪，本就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楼小梅和兰香公主的。半路上被楼小梅截回来后，就一直乖乖地顺着楼小梅，心里却在暗暗等着机会，准备再一次离开。
第五天的时候，楼小梅被武帝召进宫商议匈奴骑兵在大汉边境蠢蠢欲动的事，忆雪辞别献王和浣如，简单收拾下包袱，就带着云嬷嬷和念娥上了马车。这一次，忆雪连献王和浣如都没有告诉自己会去哪里，只是说自己出去散散心，到亲戚家暂住几个月，等所有的一切都淡下去的时候，就会回来。献王和浣如本来不赞成忆雪这样做，但是想到兰香公主如今这等模样，若是闹进宫中，楼小梅怕只有被砍头治罪的份了。想到这深一层，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叮嘱忆雪好生保重，到了哪个亲戚家时，一定要报信回来！
当楼小梅心慌慌地急急从皇宫中出来时，已是午后了。忆雪的马车一路疾驰，已过了静安寺，来到一处梅香浮动的郊外。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忆雪不知道，不过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楼小梅想必也追不上，可以下马车歇一歇了。
楼小梅马不停蹄地回到献王府，就听到了忆雪再次不辞而别的噩耗。追问不出忆雪的去向，楼小梅仰天一声痛嚎，飞奔上马，一路问人，寻着忆雪所乘的献王府马车痕迹追去。
楼小梅的坐骑是久战沙场的良驹，不同于一般马儿，是很通灵性的！有一次楼小梅在与匈奴大战，背后中了一道冷箭，性命垂危时。是这匹马儿冒着前有劲弩，后有追兵的凶险，九死一生地驮着楼小梅回到了军营。而这马儿自己，肚子上却挨了五六支利箭，有一支靠近心脏部位，差点命丧黄泉。话说楼小梅每次与忆雪卿卿我我的时候，几乎都被这马儿看见了。上一次追回忆雪时，也是这马儿的功劳，它嗅得出忆雪身上的气味。今天，当楼小梅丝毫不怜惜地使劲对自己甩鞭子时，这马儿就明白了，因为只有当小梅与忆雪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样失控。所以，这马儿勤勤恳恳的，一路嗅着忆雪的气味，一路撒开四蹄，飞快地追寻忆雪而去。
不愧是有灵性的良驹，云嬷嬷和念娥在梅林深处逗的忆雪抛开阴霭，一会踏香飞舞，一会张开双臂，旋转起舞，间夹着忆雪欢快的笑声时，楼小梅坐在马上，马儿站在梅林外，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忆雪飘飘如仙子的舞蹈，听着忆雪快活似婴儿的无忧笑声，楼小梅懂了！理解了！也彻底震惊了！
“雪儿，如果我不能带给你这样的快乐，那我，愿意放你离开……”
梅林外，一人一马，静静伫立。良久，楼小梅猛地一闭眼，让眼中蓄满的泪，悉数滚落在袍服上、马儿脖颈上，有一滴，恰恰落在马儿大大的眼睛上。马儿一眨眼，歪头看了看楼小梅，就要驮着楼小梅往梅林里走。楼小梅急忙一勒马脖子，迅速翻身下马，不舍地摸了摸马儿柔顺的毛发，附在马儿耳朵边轻轻耳语一句：
“宝贝，去吧，去为我守护着雪儿！来生，我做马，你做人，骑着我在战场上驰骋！”
马儿听懂了楼小梅的话，它知道楼小梅担心惊扰到梅林里的人，没有嘶鸣，只是低着头，围着自己的主人跑了三圈，前两只腿一蹲，跪在楼小梅面前，头在厚厚的积雪上磕了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步三回首地向梅林中走去。
楼小梅对依依不舍地马儿不停挥着手，直到看到马儿进了梅林，离忆雪越来越近时，才最后深深地凝视了忆雪一眼，迅速转身，飞奔而去。
当忆雪听见雪地上轻微的踢踏声响时，旋转中，就看见了楼小梅的坐骑。忆雪一惊，又是一喜，飞快地跑到马儿跟前，搂着马头四处张望后，才一半是放心，一半是失落地低下了头来。
“你怎么找来了，小梅看不到你，会担心的！乖！快回去吧。”
忆雪轻轻抚摸着马头，劝着马儿。马儿忽然抬头，对着湛蓝湛蓝的一方天空，长长一阵悲怆而难过的嘶鸣，才低下头，在忆雪身上来回蹭了起来，就是不肯离开。忆雪正苦思法子让马儿回去，云嬷嬷笑道：
“小姐，就让它跟着吧，这马儿通人性，许是想送你一程，天黑了，也就回将军那了。”
念娥走过来，扶着马儿柔顺的毛发，也笑道：
“嬷嬷说得对，小姐，我们启程吧，有它陪着，这路上也增趣许多。”
忆雪爱怜地抚着马儿，这匹马儿，记载了她与小梅的点点滴滴，看着它，就会让自己想起小梅来！哎，就让它跟一程吧，权当结了自己的一点念想。就这样，念娥驾着车，马儿跟在车窗边，一路继续向前方行去。
两天后，忆雪一行人在临县停下。忆雪并未投奔什么亲戚，这个说辞只是为让献王和浣如安心而已。忆雪让云嬷嬷租了一个小四合院，三个人，外带两匹马儿，一辆马车，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忆雪给献王和浣如寄了一封信，只说自己很好，几个月后就回去，让二人不要为自己担心。献王和浣如见忆雪无恙，两人你对着我，我对着你，长吁短叹一阵，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再说楼小梅，自默默送别忆雪，回到将军府后，就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直喊忆雪的名字。楼老爷和楼夫人急得不得了，给楼小梅请了无数的大夫，就是不见好，反而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窦嬷嬷心里怨楼小梅，替兰香公主不值，没有将楼小梅重病的消息告诉兰香公主。最后，是在兰香公主极度思念楼小梅，浑浑噩噩地撞进楼小梅寝房时，才发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已形容憔悴、脸色灰败，一副性命垂危之像！兰香公主大惊之下，精神瞬间好转，人也跟着清醒了过来，从此，又是让窦嬷嬷拿着自己的令牌入宫请太医来诊治，又是抓药、熬药、煎药，事事亲力亲为，深怕别人照顾不好楼小梅。兰香公主没日没夜、衣不解带地守着楼小梅，吃在楼小梅房里吃、睡在楼小梅床边趴着睡，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不知是兰香的真情感动了菩萨，还是楼小梅对忆雪的痴情感动了阎罗王，楼小梅在一个飘着飞絮一般雪花的夜里，终于醒了过来。
“雪儿！”
这是楼小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这样的话，兰香在楼小梅昏迷时，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每次听到，兰香都会在痛苦和酸楚中安慰自己，
“驸马也是人！我的真心，他总有一天看的到的！”
“驸马，你醒了，你渴吗？饿吗？兰香这就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莲子燕窝粥……”兰香含情脉脉地看着楼小梅，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起身就向门外走去。
“兰香！对不起！”
楼小梅喊住了兰香。大半个月的高烧中，他并不是一丝意识都没有的。兰香的照顾，兰香的深情，兰香的付出，一点一点地打动着楼小梅的心。兰香如此，他的内心更加愧疚！这一生，除了忆雪，自己再不可能爱上别的女子了！可是兰香，兰香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就算不能爱她，也要从此对她好一点Ｃ一点！不要再伤害她了！
兰香公主背对着楼小梅，伫立在门口。她欣喜！她感恩！她终于有了和宝宝一起，好好活下去的愿望！
“宝宝，这是你爹爹第二次喊娘的名字了！娘有信心，等你出世的时候，娘会给你一个最完整最完整的爹爹！”
兰香公主喜极而泣，她温柔地回了一句：
“小梅！照顾你，兰香很开心！”
兰香快步出了楼小梅的寝房，去为楼小梅熬莲子燕窝粥去了。自嫁进将军府，她早已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为了哄楼小梅开心，她早已将楼小梅爱吃的饭菜练了个遍。
楼小梅怔怔地望着兰香公主渐渐消失的清瘦背影，愧疚！怜惜！痛苦！各种情绪一起砸来，他重重叹出一口气，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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