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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家塾(2)

    这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性格却截然相反。

    一个如凉开水,不温不火,不急不慢,天上下刀子也照样慢悠悠地晃八字步。一个像风火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好像屁股后面时刻有人拎着菜刀追着砍一样。

    背书也是,一个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像便秘一样,另一个则如同打机关枪,一秒就狂射无数个字。

    他们一个读《左传》,一个读《中庸》,声音忽高忽低,嘈嘈切切。

    我以手托腮,边听边打瞌睡:

    “子……”这是大的:“……曰……”

    “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这是小的。

    “……舜,”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

    我一惊,旋即偷笑起来:舜该不会被他俩气得活转过来吧?

    笑着笑着,我渐渐迷糊起来,手肘一软, “砰”的一声,额头磕到了书桌上。

    朗朗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我呲牙咧嘴地抬起头,哥俩正张嘴鼓眼地看着我。

    “读得太好了!”我揉着磕疼的地方表扬说:“我点头的幅度有点大哈。你们继续,继续。”

    正说着,冒辟疆一身簇新的天蓝色直袄,摇着折扇,一步三晃地踱了进来。

    “宛君,”他在我身边坐下,捶着胸前瘦筋筋的肋骨,哀叹道:“想不到连钱牧斋钱大人也变节了。”

    我不理他,撑着头继续打瞌睡。

    “宛君啊,”他伸手推我,恁是把我活活推醒了:“宛君,辟僵我心碎神伤啊。给我沏杯桂花露吧。”

    我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起身去沏桂花露。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少使唤我些,你会死啊?会死啊!

    我打开暖房的小柜,那里几排青花瓷坛,分别写着小篆的“秋海棠露”、 “野蔷薇露”、“广橘红露”等字,都是我酿的花露。每年海棠、梅英、玫瑰、丹桂、甘菊、佛手等花开放时,我都会带着翠缕挑选色艳香浓的花蕊,去白缕丝,和以盐梅,酿饴为露。任选一坛揭开盖,都会有清芬馥郁的幽香扑鼻而来,甜得沁入心扉,让人恍然置身于月光满地的梦幻仙界。

    端着两杯香露回到书房,冒辟疆正满口“之乎者也”地给小公子讲授《中庸》。

    我在桌角坐下,一边旁听,一边有滋有味地品着苏鄙露。

    “宛君,”讲完一段,冒辟疆放下书,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等会我们一起回水绘园。”

    我霎时满脑袋黑线,站起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院子里洒满清冷的银色月光,寒风萧索地在孤零零的枝桠间穿行。

    我哆嗦着两只小脚,一路踉跄地扑回水绘园。翠云远远地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快,”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院门,命令说:“关门。放傻蛋!”

    注:《影梅庵忆语》:……余(冒辟疆)每课两儿文,个称意,加夏楚,姬(董小宛)必督之改削成章,庄书以进,至夜不懈。越九年……

    (一千字一千字一千字一千字一千字一千字一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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