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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39

    阵结收笔,夏初雪拍拍手,瞧着阵内药兽,想起上次相见,不觉有些好笑。

    距离上次见到药兽泽世,大概已有千年,当时夏初雪刚刚执掌司书一职不久,有日殿外声音嘈杂,夏初雪循声走去,见洛涯拽着一只神兽的耳朵,正在训斥。

    那神兽嘴里正吃着一种绛色草药,有些汁水沾在嘴边,口中还不忘咀嚼。

    夏初雪将神兽从洛涯魔爪中救下,问洛涯缘由,原来这神兽竟是来这殿中偷吃药草。

    神兽怪洛涯翻脸不留情,洛涯盯着神兽看了许久,方才认出是药兽泽世。

    洛涯当时打笑泽世,说是不过数百年不见,你怎么眼睛和毛发都变成了如此白色?

    泽世和洛涯抱怨,尝得药草太多,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出门去见旧友。

    洛涯打听经过,泽世一声长叹,大致讲了一下。

    那药草名为仙霞七色草,长在仙霞山断袖岭上,传是当年佛主力战魔族之时被斩袖而成。

    七色草共有七百年岁,每一百岁之时变色一次,不同草色有不同药理,虽味道相似,但疗病却大有不用。

    泽世每百年便去断袖岭上试吃一色药草,最后便成了如今这副奇怪的样子。

    洛涯问起神农,泽世眼中闪出滚滚杀气,愤怒郁闷恨。

    原来神农心疼自己的赭鞭,很少会用到,因此试草尝药的苦活,全都给了泽世,每天拿着各种香露仙汁擦拭赭鞭,宝贝的不行。

    想他泽世在白民国时,每日不过是晒晒太阳抓抓虱子,找个稻草堆里打打滚,自从到了神农身边,就成了一只万古第一怨兽。

    洛涯诱导泽世,这种愤怒的时候,需要反抗。

    泽世想了好半天,最后和洛涯说,我喜欢神农做的甘草糖栗子。

    洛涯抱着肚子在一旁大笑,明显的幸灾乐祸。

    泽世也不理洛涯疯癫,向夏初雪要了只盆,接了满盆的净水。

    洛涯不再管泽世,泽世便接着用左爪抓草药,不停的往嘴里放,吃完一种草药,便喝水漱口,接着便吃另外一种,右爪则拿着一只笔,往一个本子上记录药草性理。

    后来泽世带走了好些药草,还留下吃了顿晚饭,不知是否平日里一直在被虐待,吃饭的时候泪眼汪汪,看得夏初雪有些怜惜。

    从那之后,夏初雪就没见过泽世,只是零星的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情,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是不是一切都好。

    泽世和毛球不同,本性憨厚,虽然只得一面之缘,夏初雪对他倒是颇有好感。

    但是仔细想想,毛球也有好的一面。

    只是今日在药莲池布下这药魂阵,夏初雪方才又想起当时的初逢。

    风起子夜。

    药莲池周边白雾愈发浓烈,除池子缺口之外,周围夜浓得深沉,竟无一处能见五指上的手指甲。

    夏初雪在阵中以珊瑚笔写下一行生辰,手成法诀,只见阵中那行红字生辰透出隐隐亮光,夏初雪手入阵中,以手指隔空描摹生辰数字,那行朱红色数字从阵中由左至右浮起,在半空中随阵型飘荡。

    手指势如疾风向着东方挥去,朱红浮字迅疾向夏初雪前方飞走,隐在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夏初雪抬头直视眼前浓雾,雾气中有一团黑影由远及近,朝着夏初雪所在渐行渐近。

    黑影所到之处,浓雾缓缓散开,待到黑影即将行到药莲池旁,夏初雪以手圈界,黑影立住,与夏初雪两两相对。

    深紫色的衣衫微微敞开,露出两条光滑纤细的锁骨,只是久病不愈,失了常人红润血色,肤色极为暗黄,锁骨上面,镶着一溜耀目的紫色水钻。

    锁骨亦称锁子骨,穿凿颇为吃痛,想必这两排水钻钉上锁骨之时,一定是痛彻心扉。

    站在夏初雪面前的并非肉胎,乃是她用药阵召来的魂体。

    药阵为远古岐黄仙阵,据传为黄帝与其臣子岐伯潜心研究而成,但有凡人入得此阵,自可命长寿延。

    此阵功效非凡,只是世间一切终归此消彼长,列阵救命,于施术者会略有损伤。

    相传当年黄帝和岐伯洞察了此阵弊端,担心凡人欲念过重,反而会枉伤性命,因此毁坏一切书籍手稿,故而此阵并未传于后世。

    但是只要有心,总能知晓。

    夏初雪知道亦是巧合,没想真能派上用处。

    面前这具魂体全身焦黄色,肉胎已然昏死多日,双目紧闭不醒人事,完全没有任何五感存在,只凭夏初雪一力支撑,若非此魂肉体壮实,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夏初雪退后两步,与药阵拉开几步距离,手指隔着药阵与药莲池,牵着魂体徐徐前行。

    魂体本身并无感知,双腿被引着麻木前行,进入了药莲池中。

    药莲池中池水滚烫,但步入池中的魂体仍不自知,神色平静祥和,竟如睡着一般。

    药莲池中水花逐渐翻滚,池中荷叶莲花褪去原本华彩,转为灰败之色,无数水浪席卷撞击,但魂体步伐仍旧稳健,水波翻滚之中,周身衣衫却是没有一点打湿。

    夏初雪额头渗出汗滴,隐约有些走神,魂体身形一个打晃,险些栽倒在水中,夏初雪连忙稳住心神,凝气聚息,将魂体固定在药莲池中。

    魂体缓慢前行,走入了药阵之中。

    阵中药兽似有所感,将兽头转向封穴方向,魂体似乎被一股大力牵引,双腿盘地而坐,双手手掌向下,扶于膝盖之上,全身笼着一层淡黄色光晕。

    夏初雪手臂向前伸出,悬于魂体头颅上方,细小的紫红色颗粒,顺着指缝间缓缓流入阵中。

    阵中魂体口鼻耳中流出行行紫红色血液,五列紫红血痕在脖颈处汇合至一处,涂满了紫色水钻。

    虽然阵中魂体五孔中仍旧血流不止,但面色却逐渐由暗黄转至苍白,再在苍白之上显出了点点红润,泛出了些血气。

    只是这样,已经令她筋疲力尽了,胜败次一举。

    夏初雪嘘了口气,将一只方形玻璃盒中的红丸全部投入阵中,药阵一经药丸进入,尚未触地,已于空中碎裂为红色齑粉,弥漫在魂体周遭。

    红色齑粉顺着魂体五官进入体内,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全部化在魂体的血流之中,顺着经脉游走发散。

    夏初雪见阵中魂体睫毛微颤,眼珠在眼皮下微微滚动,知其是将要恢复知觉,长袖略过药莲池,已然灰败的花叶落英点点,簌簌的落在药莲池中。

    池水中的浪花再度翻涌奔腾,大有千军万马来袭之势,几股水势拧成一线,显出翔龙形貌,飞过池子,直奔魂体而来,将其团团围住。

    魂体眼皮微微张开,但久病体沉,眼神中仍是空蒙,但瞳仁已然恢复原色,体内剧毒显然已散,夏初雪手捏法诀,手掌朝上,五指微屈,只见浓雾之中,一行朱字疾飞而来,快速下落。

    字落魂消,夏初雪凝气收阵,四下又是冷清清一片,池中花叶又现出原来本色,极娇且妍。

    夏初雪身形有些不稳,以衣袖拭干额头汗滴,退后数十寸,靠在一株千年古桐之上。

    其时天色已微微泛白,折腾了一夜,不眠不休,寻常也是不能忍受,何况体内真元大为消耗,夏初雪试着动动手指,觉得有些没力气。

    天上坠落一滴水珠,点在夏初雪手心,夏初雪以为是落了雨,抬头一望之下,发现原来竟是枝叶上的露珠,被风拂了下来。

    山林中没有人迹所至,静得有些心慌。

    空气新鲜湿润,茂密的古树成行成列,将蓝天遮挡成一块块的碎片。

    微凉的晨风拂过夏初雪发间,世界在这一刻,恍若静止。

    幽冥司中的一切景致,都是堂耀以法术幻化,和煦的春风,如钩的弯月,悬顶的骄阳,细密的小雨,都有刻意的斧凿痕迹。

    这片古林中的一切均是自然天成,绝无矫揉造作,但相较之下,对于那样的幽冥司,此刻夏初雪的心中,竟然是真的有些挂念。

    这样的想法一经袭来,点在夏初雪的心尖,久久不能弥散。

    歇了好久,直到树影由东渐渐向西斜,夏初雪才找回了一丝的力气,慢悠悠的往回去,行得极为缓慢。

    今日殿门紧闭着,夏初雪刚到了门外,耳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门洞开了一线,梓萝出现了。

    而后夏初雪认识到,粽子不可怕,但会飞的粽子,确实很可怕。

    尤其,当这只粽子紧紧抱住你的时候。

    夏初雪被突然飞来的粽子撞得有些头昏,迷糊中听得粽子开口说话:“司书,快救救怀慵,”这才知道,梓萝竟然化身粽子飞到自己的身边。

    夏初雪把粘在身上的梓萝推开,打量她新的粽子造型:“怀慵又怎么了?”

    看来她是等了好久,想是话都背了五、六遍,听到夏初雪问,连忙张口道:“一个时辰前,主上回了幽冥司,本来是来找司书的,但是司书没在,正好我在正殿,主上问起司书的去处。”

    夏初雪笑笑:“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梓萝重重的点点头:“谁知道主上突然就非常的生气,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过了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个罗刹,把怀慵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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