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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40

    连罗刹都出动了,夏初雪想了想,只能想到一个最不愿意想到的地方。

    梓萝神色惶急,眉间愁蹙,拽着夏初雪的胳膊不放,一双眼睛泪眼汪汪的,明显是知错了。

    夏初雪长叹:“你还真是一个惹祸精。”

    梓萝一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连成珠线,扑落落的往下掉。

    夏初雪见梓萝如此难过,心下不忍,帮她抹了抹脸:“回去吧,别在这里杵着了,我这就去惩戒宫,怀慵不会有事的。”

    梓萝把一袭外袍给夏初雪披上:“司书,惩戒宫冷,这个你穿着。”

    夏初雪笑着点头,催她回司书殿:“快走吧。”

    梓萝向来深信夏初雪,虽然惩戒宫中从未有魂体进得去还能出得来,但既然夏初雪作此承诺,梓萝也就不再多话,擦干眼泪,抽抽搭搭的往回走。

    视凝一线,夏初雪望向东方,巍峨的惩戒宫,高耸入目。

    惩戒宫。

    高墙丈立,外墙泛着幽幽蓝光,淬着含毒冰蓝。

    逆风中堂耀青丝翻飞,一双眸子终年凝结冰霜。

    戴着夜罗指环的司律夜罗,跪于堂耀身侧三步。

    这是夏初雪第一次见到夜罗,这个传说中由堂耀创生的罗刹训教。

    夜罗全身裹在黑色丝绸之中,绸衣上闪着一层幽幽蓝光,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眸色却嫣红血腥。

    夜罗创生于虚无,每任夜罗都只有三百岁的寿数,从创生那日起,便开始倒数着死亡的来临。

    夜罗没有名字,没有牵绊,堂耀是他们自睁眼起第一个见到的神,也将是生命终结时最后一个见到的神,他们终身唯一膜拜的神。

    罗刹紧随夜罗身后,跪满一地,倾身恭迎幽冥司主人。

    夏初雪哪怕再迟来一步,便进不得这惩戒宫。

    惩戒宫不同别处,是堂耀亲自督建,只以堂耀之令适从。

    夏初雪走到堂耀面前,也不多礼:“主上,你要拿怀慵如何?”

    堂耀三指按上夏初雪手腕脉搏:“你就不能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

    夏初雪看着堂耀切脉的手势,由衷的赞许:“主上还精通医理?真是难得。”

    这是明晃晃的岔开话题,他为她学医,已有百年长。

    堂耀眉峰凛凛:“夏初雪,你是在讲笑话么?”

    夏初雪笑道:“没,我是真心表达对主上的景仰。”

    堂耀挑眉:“是这样?”

    夏初雪以一种绝对诚恳的表情点点头:“当然是这样,其实我觉得,只有这样还不够,如果主上能让我见下怀慵,我就更加景仰主上了。”

    堂耀深深看了夏初雪一眼,扫了眼身后的夜罗。

    夜罗连忙奉上一只行,交到堂耀手上,又回原地继续跪着。

    堂耀打开行:“吃了它。”

    夏初雪也不问,拿过来就吞下。

    堂耀问道:“你就不问是什么?”

    夏初雪摇头:“我信主上。”

    堂耀心头微热,有些甜蜜。

    关键的时候,甜言蜜语还是有用的。

    瞬息之间,惩戒宫门从内打开。

    护门罗刹仍旧留守高门两旁,行卫罗刹在前开路,霎时间阴风四起,尽是肃杀寒气,望之胆寒。

    门内走不多时,即听得惩戒宫内鬼狱之中凄惨呼喊,鬼哭之声震入腹肺。

    夏初雪觉得心口钝痛,强撑着立在原地,缓了几分清明。

    堂耀泛着寒雾的凉眸看向司律罗刹,粘着倒刺黑如碳漆的鞭子三起三落,一瞬间呼喊叫嚷之声立止。

    惩戒宫九重内门逐一而开,每门两旁有三名罗刹把守,此刻都跪拜于赤红的沙壌之中,呼声震天动地。

    恭迎吾主。

    这宫中罗刹,也都是堂耀当年亲自训练,为堂耀鬼卫,听令主人,别无二心。

    鬼卫训领即为夜罗,执法惩戒宫生杀予夺之权。

    训练有素的罗刹分开两旁,从中让出一条赤红色的血路。

    整个血路上蓝色细小颗粒到处飘散,幽蓝光色之中,隐着剧毒。

    惩戒宫中寒毒弥漫,在这血雾毒瘴之中,夏初雪没有感觉丝毫不适,刚才那粒小丸,大概正是用于摒除毒气,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解毒的药丸,她即使没有吃过几千粒,也有几百粒了。

    都非中毒后用于解毒的药丸,全是堂耀找来的,说是防患于未然。

    赤发的夜罗,自从进了惩戒宫大门,发色便由天蓝,逐渐转为深蓝,随着越加深入,现在变成了一种妖冶的墨蓝,发上还凝着墨蓝色的光点。

    这任夜罗,已经二百九十岁,虽然面容仍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苍白的面色已现虚弱。

    夏初雪皱了皱眉尖,堂耀似有所感,望着一路的血红:“我不会动手杀夜罗,也从来没有做过。”

    夏初雪挑挑眉,耐心等待堂耀解释。

    “每一任新的夜罗,都不会允许惩戒宫中还有另一个自己,”话音很平和,似乎所有生杀屠戮,都是一种自然的法则。

    好一个‘伯仁因我’。

    惩戒宫中风急气重,堂耀淡银色的水锦衣衫,被风吹得猎猎招展。

    夜罗始终和堂耀保持十步行距,一直谦恭的跟在堂耀身后,保持良好的距离,井然有序。

    曾闻堂耀立法如山,如今方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惩戒宫的内殿只有一条笔直通道,通往殿内主座,且道路不算宽广,两旁血气翻滚,是夏初雪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血池。

    惩戒宫中刑罚难以枚举,受刑鬼众总有血肉模糊皮开筋断之类,这血池中翻涌的正是刑血,颜色如开得最盛的玫瑰花,被涂上了一层漆黑的花边。

    内殿之内,两旁墙壁上挂着不粘一丝血污的刑具,闪亮的光芒映着血池中的黑红血液,形成一抹惊心动魄。

    夏初雪觉得有些眩晕,十指扣在手掌之中,一点一点的深入。

    堂耀停住脚步,执过夏初雪的手,十指相扣。

    心跳一点点恢复正常,竟然有一种平静的感觉。

    堂耀在给她渡法,不由有些奇怪:“你的元神为何如此不稳?”

    此时她和堂耀已经到了主座之旁,离血池也有着一些距离,夏初雪把手从堂耀手中抽出,隐入衣袖中,低垂着睫毛:“可能是这里太恐怖了。”

    堂耀接受解释,坐在主位上,将夏初雪置于身后:“所以我才从未带你来过这里。”

    夏初雪说道:“怀慵虽然胡来,也并不至于进这惩戒宫。”

    堂耀不容商量:“就算是胡来,也要有个限度,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他逾越了。”

    夏初雪为怀慵辩解:“这不符合规矩。”

    堂耀摇摇头,在夏初雪周身凝结一层法印,夏初雪眼中,血池刑林便都不见了。

    “是幻像?”

    “定魂术。”

    “制造幻像不是更方便么?”

    堂耀没有答话,夏初雪忽然想起,幻像会略伤元神,不如定魂术,可以凝聚魂魄。

    夏初雪轻笑,这些周到体贴,早晚让她万劫不复。

    夜罗两手合十轻拍三下,便有两个夜叉,押着怀慵跪在殿下。

    夏初雪心中一紧,看着殿下跪着的怀慵,只见他周身衣衫浸染血色,再不能见得本色为何。

    堂耀声音冰冷:“巫文书,你私篡名姓的事情,本主不与你计较,可你逼迫司书之事,本主想要个解释。”

    伏在地面的怀慵,虽然经过严刑拷打颇为羸弱,但神色仍旧不见慌忙:“属下知错。”

    “知错?”

    堂耀左手微展,数百枚银针飞出,银针针尖沸腾蓝色业火,将怀慵圈在正中。

    “巫文书,没用的话也不必讲,”堂耀看了眼身后的夏初雪:“看在你‘知错’二字上,本主先告诉你,业火可烛照真相,如你有一字说谎,便能将你吞灭。”

    怀慵直视堂耀:“属下不敢。”

    堂耀问他:“你为何能够知道,夏初雪可以帮你救人?”

    怀慵顿了顿:“属下不想说。”

    业火未见异动,仍旧舔着针尖。

    堂耀冷语:“你这说的倒是实话,可是巫文书,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会后悔的,本主保证。”

    夏初雪听了愣住片刻,两眼望向内殿顶端,殿顶的两岸花正开得妖艳。

    殿内静寂,怀慵闭紧双唇,仍旧不言不语。

    堂耀眼中冰霜肆虐,如若此刻怀慵看向堂耀双眼,定会悚然。

    夏初雪问的声音不大,却令怀慵周身一颤:“毛球和你说过什么?”

    堂耀眼中闪过一抹疑窦,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毛球来,顺便想到了赠予毛球的星君:“紫薇大帝?”

    夏初雪不以为然的笑笑:“星君总送我些奇怪的东西,上次那个会喷水的怪虾,也是星君送的。”

    有次堂耀去司书殿闲坐,和夏初雪在池塘旁待着,一只银色大虾开始喷水,浇了他们一身。

    当时云逸忙着给他们拿巾子,洛涯急着从池塘里抓银虾,梓萝养的鸡扑扇着肉翅,哮天犬正好也在,跳着看热闹,整个就是一个鸡犬不宁。

    后来洛涯把银虾抓住,放在火上烤了,撒上些盐粒芝麻,味道还挺香。

    堂耀想起往日趣事,不由得面上显出一丝笑颜,殿中肃杀的气氛,也便缓和了些。

    夏初雪趁机和堂耀说道:“或许是毛球无意和怀慵说的,星君未必能知道,怀慵也是救人心切,并不是居心叵测。”

    虽然想过了种种的可能,但是当怀慵被鬼差抬回来的时候,梓萝仍旧吓了一大跳,面上唬得全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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