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清絮是在熟悉的竹香中醒来的。</p>
兄长喜竹。</p>
所以她总用烘干的竹叶研磨成粉,和以蜜蜡,做成香丸,让兄长随身佩戴。</p>
在颠簸中慢慢醒来的云清絮,发现自己正趴在云清川宽厚的背上。</p>
他背着她往雀儿胡同走。</p>
怕她在昏睡中掉落,用绳子缚住她的手腕,挂在他的脖颈上。</p>
每走一步,便勒肉三分,掐出一道又一道红痕。</p>
感受到颈间的湿气后,云清川似有所查,问道:“醒了?”</p>
云清絮闷着声,点点头。</p>
幼年,父母早亡,兄长带着她求学时,路远艰险,陡峭难行。</p>
怕她脚疼,他便背着她,无论风寒酷暑......</p>
无人知道,贫寒学子,无父无母带着一个孤妹,靠科举走入京城,这一路吃了多少苦。</p>
前世,她之所以选择王府,也是想着在王府站稳脚跟后,能帮举着兄长,让他少受些磨难。</p>
可后来......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兄长!</p>
二十出头的新科进士,大好的光景和未来,为了见她一面,被活生生打死在王府门前。</p>
她冲出去时,只来得看到兄长那染血的青色袍角,还有散落一地的桂花糕。</p>
她幼年......最爱荣盛记的桂花糕。</p>
......</p>
“兄长,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p>
云清絮轻声讷讷。</p>
云清川脚步沉了一瞬。</p>
想到冲去医馆接妹妹时,大夫那沉痛的语气,他眸光也跟着阴郁下来。</p>
“昨夜是被数人欺辱了吗?竟成了这样......你这兄长是怎么当的!”</p>
“避子药跟绝育药是两种,你们分不清的吗?这哪能随便喝?!”</p>
“年纪轻轻......还好只饮了半碗......不过往后十年,是别想要子嗣了!”</p>
“再过十年三十岁了,到时候生子九死一生!”</p>
“糊涂啊......”</p>
云清川将云清絮的身体往上抬了抬。</p>
轻叹一声。</p>
“我怎忍心怪你。”</p>
他摸着云清絮的额发,轻声道:“你记得,只要兄长活着一日,便能护你一日,哪怕你闯出天大的祸来,也有兄长为你撑着。”</p>
“爹娘早亡,欠你的疼爱,兄长一并都补给你。”</p>
云清絮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p>
两世的委屈和哀痛,在此刻全倾斜而出。</p>
云清川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p>
......</p>
到雀儿胡同时,天已擦黑。</p>
隔着很远,便看见巷内灯火通明。</p>
她们住的那处小院,院门敞开,两个搬货的力夫,从里头扔出一堆日用杂物、箱笼、书卷、纸笔、滚落在狭窄的街巷......</p>
云清絮视力好,一眼便认出那是她们的东西,顿时又惊又怒。</p>
从云清川背上滑下,几步冲过去,气得脸都红了,“你们在干什么!”</p>
膀大腰圆的房东,用不怀好意地眼光上下打量她。</p>
“早给老子当妾,哪有这么多事?”</p>
“如今......后悔也晚了!”</p>
“新来的租户,每个月比你们多掏三两银子,你们另寻他处吧。”</p>
云清絮一听这话,瞬间恼了。</p>
“我们明明付了一年的银子,十月才到期,如今还在盛夏,就算是新的租客也得等我们到期了再说吧!”</p>
房东却从怀里拎出一袋银子,数了十两,扔到地上那一摊杂物里。</p>
面露讥讽,“也不知道哪个山沟里爬出来的破落户,京城是跟你论契约的地方吗?京城是论银子论家世的地方!”</p>
“你,空有一张脸,无用至极。”</p>
“你兄长,不过是个举人,在京城算个什么东西?”</p>
“老子我往上数十代,家里头也是皇亲国戚呢,不然你以为老子能有这么多地皮?”</p>
“跟你说实话吧。”</p>
“新搬过来的这位,可是侯爵府家的小娘子,寻个落脚的地方做点儿生意......你们若敢惹贵人,可不是被赶出去这么简单了。”</p>
“识相点儿,就赶紧滚蛋!”</p>
......</p>
侯爵府。</p>
在王府被折辱五年的云清絮,比任何都明白,权势二字,重如千钧。</p>
今日这事,就是闹到官府里,官府也只会赏她们一顿板子,让她们给侯爵府磕头认错......</p>
可堂堂侯爵府的小姐,为何不去那锦玉宫殿中住着,要来南城这等穷乡僻巷中,抢她们兄妹二人的活路?</p>
云清絮面上血色尽消。</p>
云清川走到她身前,看向房主,声音温煦,却有一种让人难以反驳的气度。</p>
“敢问赵叔,搬来的是哪家侯府......哪位小姐?”</p>
房主到底也怕彻底得罪云清川这个少年天才,顿了顿,叹道:“长春侯府,庶出的七小姐......林婉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