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能亲手杀了他。”</p>
这几个字震得姜钰说不出话来，他睁大双眸看着姜雪。</p>
“你离京不久，乾朝来了使臣，献国礼接世子归国。”</p>
姜雪看着他，凄然一笑。</p>
“归国？欠了人命的人，有什么资格归国？”</p>
姜雪眼中现出杀意，声音更加决然。</p>
姜钰怔住，只觉胸中呼吸更加急促。</p>
“你怎么做到的？”</p>
“有人帮我配了一剂药，哈哈！”姜雪凄厉笑了一声，“天下至毒！”</p>
“大皇兄是怎么死的，我就要怎样杀他。”</p>
“使团住的寺衣馆，有我年少时出宫玩耍在街边救下的小厮。”</p>
“我让他把药汁涂抹在他的世子冕服胸口的位置上。”</p>
“皇兄你还记得吗？大皇兄出事之后我去找他，扎过他一刀。”</p>
“就在这个位置——”她伸手抚上左胸，“这里。”</p>
姜钰当然记得，当年大皇兄薨逝，头七一过，姜雪便疯魔般跑到质子居所，一言不发抬手就是一匕首刺进那人胸膛——</p>
还是他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两国之祸。</p>
那不久之后他便去了边境。</p>
“可是那时候他没有死成！”姜雪像头受伤的小兽，低声嘶吼。</p>
“也罢，作为一国公主，我不能这样就把他杀了，我不能因我一人之恨使两国交恶，连累无辜百姓。”</p>
“可是苍天有眼，使团来了。父皇接受了国礼国书，放他回去。他终于离开了宫中。”</p>
“我不会让他死在冀国的国土之上。那药会随着时间，随着他的伤口，进入他的血液，进入他的四肢百骸。”</p>
“他只会慢慢发病，会慢慢开始高热不退，伤口不会溃烂的——他们找不到他的病因。”</p>
“一个月，那药会折磨他一个月，等他踏上他梦中数度回去的乾国故土，他就会死。”</p>
“没有人会觉得这事同冀朝有关系，即便有，他们也找不到证据。”</p>
“后来听护送使团回乾的武安郎回报，”她脸上有悲痛，有快意，眼泪不住地落下。</p>
“他死了！他们都以为他是路途颠簸遥远和气候不宜所致的暴病。”</p>
“他的父亲，大乾的安王甚至没有为他发丧。一枚弃子，就这样死了，无人问津。”</p>
姜雪双手捂住满是泪水的小脸，强压着哭声，肩膀不住发抖。</p>
姜钰俯身，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p>
姜钰脑海中浮现起当年的一幕幕。</p>
他们的皇祖父冀元帝，凭着过人的谋略和帝王之术，开启了姜家治下的王朝。</p>
元帝手下不乏当年随他起家，誓死相随、骁勇善战的武将，创下大冀之后，一度南下打下乾国的褚、清、靖等八州。</p>
乾朝无力抵抗，奉上国书求和，提出乾朝以献出褚靖清三州，以及让当时的皇帝乾煜帝的皇孙赴乾为质的条件，希望两国修好。</p>
适逢元帝多年戎马，沉疴难治，他们的父皇新帝即位，父皇仁慈，接受了乾国的求和。</p>
质子名为萧圻，赴冀的那年，年方六岁。</p>
他第一次见到萧圻的时候自己也是六岁，只觉得乾国人生得真是珠玉可爱。</p>
瘦弱的身板，却有粉雕玉琢、白白净净的脸蛋。</p>
他眸子很是漆黑，却毫无光亮，一眼望进去，竟觉得像死水一潭。</p>
年幼的姜钰见萧圻双眼无光，只觉得可怜。</p>
母后携他与大哥一同去见萧圻，跟他们说：</p>
“辰儿钰儿，这是阿圻，他刚刚从乾国过来。”</p>
卢皇后笑得慈爱，把姜辰姜钰带到萧圻跟前，同萧圻说：</p>
“阿圻，这是姜辰姜钰，以后在冀国，他们会陪伴你。”</p>
“钰儿，阿圻与你同岁呢，辰儿，你是哥哥，以后要照顾好弟弟们。”</p>
姜辰坚定地点头。</p>
姜钰走过去拍了拍萧圻的肩膀，说：“不用害怕，以后我们会是最好的玩伴。”</p>
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往后的十年时光里，姜钰信他，护他，甚至把自己的妹妹推向他。</p>
直至他与乾国细作里应外合，利用姜雪，毒害了冀朝的储君——他们的哥哥姜辰。</p>
姜钰痛苦地闭上双眼，三年前对姜雪说过的话言犹在耳。</p>
“雪儿，真心爱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奔向他的身旁。”</p>
“阿圻很好，不要犹豫了。”</p>
是他，一步一步，把自己以为的“最好的朋友”，把杀人凶手推向自己的亲人身旁。</p>
他至今无法细想，至今不敢面对。</p>
姜雪靠着他的肩膀，眼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袍。</p>
半晌，她缓下来，伸手轻轻拍着姜钰的后背。</p>
“哥哥，不要担心我。我只恨三年前自己太过软弱，可如今我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姜雪了。”</p>
她轻轻推开姜钰，双手扶着他的双臂，正色道：</p>
“顾霖坛此人深不可测，皇兄需要给我时日查明，就算不能完全查清，也要摸清此人的目的。”</p>
姜钰看着她，尽快让自己从悲痛的情绪中跳出来。</p>
他想了想道：“我此番回京，本打算只待半月就回北境。既如此，我便多留一段时日。”</p>
“北境那边怎么办呢？”姜雪问。</p>
“我会让我的副将秦元先回去，整饬军务。若有急务，八百里加急传来便是。”</p>
“北奚那边如果有动作呢？”</p>
“他们近来虽屡次骚扰，但意在试探。”姜钰道，“我们派去北奚潜伏的斥候十日前来信，言及北奚王室近一月争纷正起，老北奚王时日无多，他的两个儿子只怕要倒戈相向。”</p>
姜钰声音沉沉：“只要他们祸起萧墙，一时半刻是无力来犯我边境的。所以，”</p>
姜雪道：“所以皇兄有时间可以留在京城，雪儿有一事需要皇兄帮助。”</p>
姜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觉得顾霖坛此人有问题，我会留下来襄助父皇、分担朝政。”</p>
“是。我虽要查清他的动向，但朝堂之事我终究难以插手。”姜雪无奈地摇摇头，道：</p>
“朝中可以寄予厚望的年轻一辈不多，我怕父皇过于倚重这位状元新贵，将过多事务交给他去打理。”</p>
“若让他有机会羽翼渐丰，我只恐到时查清了也无法轻易对他下手。”</p>
姜雪眸中闪过狠厉，态度坚决对着姜钰道：</p>
“接下来的时日，朝政上还请皇兄多多劳心，也务必留心顾霖坛在朝中的举动，看他是否有僭越之举。”</p>
“好。”姜钰神色复杂，想了想又问道：“能不能告诉皇兄，到底发生了何事？”</p>
姜雪皱眉咬着下唇，摇了摇头。</p>
“等验明我心中所想，我会告诉皇兄一切。”</p>
姜钰见她坚决不肯只得作罢。</p>
晓春与拂冬一齐走进内殿行礼。</p>
“见过二位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殿下是否现在起驾回顾府？”</p>
“这便走吧。”姜雪掸掸衣袖，“一干人都准备得当了吗？”</p>
“回殿下，都在宣华门候着。”晓春答道。</p>
“那便走吧。”姜雪抬脚欲走。</p>
“等等。”姜钰拉住她，也抬脚向前，道：</p>
“我陪你去。”他面色冷峻，“孤也该去会会这位‘妹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