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小厮带上来的，正是受云薇指派，给苏姨娘送秘药的婢女春婷。</p>
春婷一张脸苍白如雪，发鬓凌乱，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可一路走来双腿都还在打颤，俨然是刚刚受过不小的惊吓。</p>
苏姨娘心里咯噔声响。</p>
不由想起云砚之那些审讯人的手段，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p>
不等云砚之发问，春婷颤颤巍巍跪下，如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全抖了出来。</p>
“是大小姐让奴婢送的药，奴婢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p>
苏姨娘一听她把云薇抖搂出来，当即尖声怒骂，“春婷你这蹄子竟敢冤枉云薇！”</p>
春婷哭得泪眼婆娑，“奴婢实在是害怕......不敢有所隐瞒！”</p>
被云砚之的人带去天牢走了一趟，她甚至不敢说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又害怕些什么。</p>
出来后只浑身不停打着哆嗦，尤其看到云砚之时，跟见了鬼似的惊惧无比。</p>
“奴婢将药给了苏姨娘的时候，还看见苏姨娘命陈嬷嬷将二小姐绑了起来，苏姨娘亲口说、说十七年前是她故意将大小姐和二小姐掉了包......”</p>
“至于如何调包，苏姨娘大概是急着来清心园，趁侯爷和几位公子不在好向夫人下手，未曾细说，只让陈嬷嬷尽快除掉二小姐，免留后患。”</p>
话落她额头贴地，鬓角冷汗沁湿，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p>
“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三公子饶命啊！”</p>
“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在云砚之冷眼审视下，春婷被拖了下去，苏姨娘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全身轻颤垂着脸不吭声。</p>
云耀之却是震惊不已。</p>
他满目错愣地看着苏姨娘，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姨娘，你......你真的......”</p>
他像是突然被淹没在惊涛骇浪的真相中。</p>
如溺水者一般，几乎无法呼吸。</p>
云恬，竟然不是他的同胞妹妹......</p>
云薇才是？</p>
也就是说，云恬才是承恩侯府唯一的嫡女......</p>
而真正的庶女，是云薇？</p>
这怎么可能！？</p>
云耀之脸色苍白，呆若木鸡。</p>
他曾经觉得，云恬明明那么差劲，什么都比不上云薇，却还总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p>
但原来不是。</p>
那些东西，本就属于她。</p>
是云薇占尽了属于她的一切，而他却还护着姨娘，一味地指责她。</p>
不知足，不安分，痴心妄想......</p>
脑海中浮现云恬今日看他的眼神，他喉咙像堵了铅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p>
就在这时，产室内传来一阵婴儿微弱的哭声。</p>
门外的人骤然静谧，随即，清心园的下人们发出喜悦的欢呼声。</p>
“夫人终于苦尽甘来！”姜嬷嬷直接嚎啕大哭，往里产房跑去，不一会儿，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走了出来。</p>
欢声呼喊，“是个男孩，三公子，二小姐你们快看，这是你们六弟！”</p>
婴儿的哭声比刚刚响亮许多。</p>
云恬心中的悲切仿佛也被婴儿朝气蓬勃的哭声冲散了些。</p>
她不知不觉走到姜嬷嬷跟前，目不转睛打量着包裹在棉布里的小婴儿。</p>
可是很快，云恬那好看的柳眉慢慢拧起，“这......怎么这么丑？”</p>
姜嬷嬷对云恬多了一抹显而易见的亲切，“小娃娃刚出娘胎都长这样，这府里太久没添小娃娃，二小姐没见过也是正常。”</p>
她笑着将襁褓中的男婴送到云恬和云砚之面前，“抱抱他吧。”</p>
云恬微微一愣，发现云砚之也怔然看她。</p>
向来冷傲清贵的他，极少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可是，她也不会抱孩子啊......</p>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竟都没有伸手抱孩子的打算。</p>
姜嬷嬷悻然收回手，又及时开口化解了尴尬，“幸好幸好，有能干的兄长和姐姐在，咱们六公子总算是福大命大，安生落地了。”</p>
婴儿的平安降生，冲散了清心园紧绷凝滞的气氛。</p>
华霓裳随后走出房门，额角还沁着汗水，脸色疲惫。</p>
她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拎着一条枕巾。</p>
出于礼节，云砚之随云恬一同迎上去，向她致谢。</p>
华霓裳似有些诧异云砚之会亲自行礼，打量了他几眼，终究没说什么，只将手上的枕巾递给云恬。</p>
“这枕巾上面，沾了一种可以让人绝嗣的宫廷秘药，想必是灌药的时候滴落的。这秘药服下之后，表面看着像是催产的功效，实则损伤心脉，看起来就犹如脱力难产一般......”</p>
见两人瞳孔微震，华霓裳又道，“夫人身上的毒虽解了，可母体还是受到创伤，以后再也无法有孕。”</p>
云恬脸色一沉，追问，“那孩子呢，可有影响？”</p>
华霓裳摇头，“所幸发现得早，并未伤及孩子。”</p>
云恬吁了口气，“母亲可知道此事？”</p>
“你们自己与她说。”华霓裳语气恹恹，显然是不愿与承恩侯夫人有交集。</p>
云恬猜到两人之前可能有过节，不欲多问，敛衽行礼道，“多谢神医相救，请神医到我院里稍坐，我看一看母亲便来烹茶。”</p>
华霓裳颔首应下，云恬招了个婢女，领着华霓裳去她所住的月吟居。</p>
一抬眼，就对上云砚之意味深长的黑眸。</p>
他大概也同其他人一样，没想到她竟与鼎鼎大名的花神医有交情。</p>
不过，云砚之没有多问，很快转开视线，落到苏姨娘身上。</p>
“来人，把苏氏绑起来，待云薇回来，一同关进柴房！”</p>
苏姨娘原本恹恹的神色在听到云薇的名字后骤然活络起来，她猛地抬头，急声道，“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云薇她什么都不知道！”</p>
见云砚之面无表情，苏姨娘不管不顾拽住旁边的云耀之，“耀之，你快和你三哥说，那瓶药是我跟一个公公私下买的，我出门不方便，就让云薇去帮我取，云薇并不知道那是毒药！”</p>
云耀之似才反应过来，看着云砚之道，“三哥，云薇向来孝顺，定是无辜的！”</p>
闻言，云恬的眼神冷若寒冰，“我分明亲眼看到她在——”</p>
“二妹。”云砚之突然截断了她的话。</p>
心念如电，云恬顿时忆起他对她的警告。</p>
大庭广众之下，绝不能提及镇国将军府。</p>
也就是说，即便要追究云薇毒害母亲，也不能牵扯到慕家......</p>
否则，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可不是只挨二十廷杖这么简单了。</p>
云耀之却没想这么多。</p>
在他心里，云薇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善解人意。</p>
何氏自幼那么疼爱她，她绝不可能与姨娘合谋，行此龌蹉卑劣之事！</p>
气氛僵持间，姜嬷嬷走了过来，“公子，小姐，夫人想见你们。”</p>
园中几人的神色各不一般。</p>
云恬抬眼望向广阔无垠的天际。</p>
心中不禁感慨，云恬终于可以认下自己的亲娘了，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感受到母女相认的喜悦和大仇得报的快意？</p>
眼下，苏姨娘已是落网之鱼，至于云薇......</p>
何氏将云薇当成心肝一般，掏心掏肺疼爱了十七年，如今有人告诉她，云薇并非她的女儿，且伙同亲生姨娘蓄谋害她。</p>
何氏十有八九不愿相信......</p>
恍然片刻，云恬轻拢发鬓，理了理衣裙，抬脚往房间走去。</p>
为了枉死的云恬，也为了日后替慕家洗清冤屈，即便何氏不信，她也要想办法，让何氏不得不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