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一声猝不及防。</p>
吓得虞听锦手中绳子都掉了。</p>
回头一看，是守在门口的盘儿不知何时走进来了。</p>
“作死！不声不响的吓本宫一跳！”</p>
虞听锦抬手就甩了盘儿一耳光。</p>
盘儿被打了个趔趄。</p>
却也不敢分辩，连忙跪下说：“是御前来人了。”</p>
什么？！</p>
虞听锦心头一突。</p>
难道还真是皇上给贱婢送赏赐来了？</p>
她快步出去。</p>
盘儿给了绯晚一个安慰的眼神，匆匆跟上主子。</p>
内室再次只剩下绯晚一个。</p>
她收敛惊惶的神色，把绳子从脖颈解下来。</p>
手指很疼，但动作很稳。</p>
其实，她一点都不怕。</p>
侧头看向墙边穿衣镜。</p>
镜中映出她狼狈脆弱的身形，和脖子上浅浅一道红痕。</p>
虞听锦这厮，真是浮躁性子，竟在这个当口起杀心。</p>
又是这种锦绳。</p>
柔软指腹摸索着触感粗粝的绳子，绯晚想起前世。</p>
为虞听锦诞下皇嗣后，她不能留在宫里，原本是要被放出宫的。</p>
结果因为是龙凤胎，皇帝喜出望外，直接打破和虞听锦的约定，赏了她一个八品采女之位。</p>
不入流的品阶，却也算是小主了。</p>
产后没多少天，虞听锦破天荒允许她去看看孩子，召她进了内殿。</p>
她满怀期待去探望自己怀胎十月，却一出生就母子分离的一对儿女。</p>
进了屋扒开襁褓，却震惊地发现，女儿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p>
就是系床帐的锦绳。</p>
小小的婴孩，脸色已经紫胀，张着小小的嘴巴像离岸的鱼一样艰难求生，哭都哭不出来。</p>
她惊得手忙脚乱。</p>
尚未把绳子给孩子解开，身后就是一声爆喝。</p>
“住手！”</p>
皇帝脸色铁青走进。</p>
身后跟着眼神得意的虞听锦。</p>
御前宫人冲过来，挤开她，救下了婴孩。</p>
虞听锦含泪抱过孩子，哭诉指责她为什么这么狠心。</p>
拨到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在众人逼问下，“如实”召出了她计划杀女嫁祸虞听锦，掀翻虞听锦后把儿子抢回自己身边，母凭子贵的盘算。</p>
她惊恐分辩。</p>
却语无伦次。</p>
那时候的她，拙嘴笨腮，怯懦畏缩，能辩出个什么。</p>
绳子是她自己床上用的，宫女是她跟前的，人证物证俱在，又被皇帝撞个正着。</p>
废去位份，她被打入冷宫。</p>
虞听锦派人传话给她。</p>
别想翻案。</p>
否则女儿脖子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套上去，下次可不一定那么巧有人去救。</p>
她知道虞听锦做得出来。</p>
皇嗣最重要，虞听锦只要保住男孩，女孩是可以牺牲的。</p>
她怕了。</p>
等皇帝事后反思，有些怀疑再着人调查时，她直接认了罪。</p>
就这么成为罪妇待在冷宫里，后来又获罪去了辛者库。</p>
往事呵！</p>
绯晚闭了闭眼。</p>
为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痛心。</p>
她那时以为虞听锦是压在头上的可怕高山，扛不过，躲不开，摆在自己面前的唯有死路一条。</p>
后来见了天下之大，才知道所谓宫廷森严，也没什么可怕。</p>
看清了，也就能利用了。</p>
绯晚起身，将锦绳重新系回床角。</p>
这辈子她绝不会替虞听锦生孩子，不会让那小小的生命在狠心人手里生死未卜。</p>
“呵！你可真厉害啊，妹妹。”</p>
见了御前来的人之后，回到内室的虞听锦掐住绯晚下巴，恨不得将她捏死。</p>
可却不能了。</p>
御前内侍传话，皇帝知道了春熙宫昨日的风波，打发人送了一碗甜汤过来。</p>
给春贵妃虞听锦的，嘱咐也要分给绯晚一盏。</p>
一盏汤不值什么，却是极大的体面。</p>
证明绯晚在皇帝那里并不是毫无印象、无足轻重。</p>
起码他还愿意像安抚受了伤的猫狗一样，给点好吃的安抚她。</p>
她要是不明不白死了，虞听锦现在还真摸不准皇帝会不会多问。</p>
“喝啊，这可是御赐的，不借本宫的面子，你下下辈子也喝不上！”</p>
虞听锦亲自舀了一勺汤，掐着绯晚的嘴巴给她灌进去。</p>
绯晚呛着了。</p>
扑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p>
虞听锦把勺子丢她头上。</p>
“可见这天大的福分，你消受不起！”</p>
旁边，盘儿悄声提醒：“娘娘，陛下不是还吩咐，她既受了伤，就单给她收拾一个屋子养伤，再分个人伺候......咱们该怎么安排呢？”</p>
虞听锦脸色更加难看。</p>
不知是皇后多嘴，还是贤妃那帮人找茬，皇帝竟然知道绯晚在春熙宫住的是几人间的下人房了！</p>
特意吩咐这么一句，不是打她的脸么？</p>
“怎么安排？当然要按陛下的吩咐，给她好好安排，干脆把本宫的主殿给她让出来罢了！”</p>
盘儿连忙劝阻：“娘娘息怒，陛下心里头当然是您分量最重，绯晚给您提鞋都不配。</p>
说来说去，是云翠昨日闹得太凶，坏了宫规。陛下定是为了训诫宫人们谨守规矩，这才看您的面子稍微抬举一下她，也是为了给您撑场子。否则，陛下哪会记得她呀？”</p>
一番话说得虞听锦稍微气顺。</p>
哼了一声，转身落座。</p>
绯晚跪在地上姿态瑟缩，悄悄松了口气。</p>
盘儿不管目的如何，奉承主子也好，踩死云翠也罢，总之这回是帮了她一把。</p>
不然虞听锦气头上不知又要怎样折磨她。</p>
从正殿出来，绯晚回到房中休息。</p>
吃了些冷掉的午饭，喝点子半凉半温的粗茶，她盖着被子在床上养精神。</p>
今晚，有场硬仗要打。</p>
虞听锦性子好强，肯定是要接住贤妃挑衅，到长乐宫去吃野参炖鸡汤的。</p>
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做重要的事......</p>
临近傍晚，盘儿推门而入，端着晚饭。</p>
再次遣走了屋里其他人。</p>
“给你的屋子我已让人收拾好了，在后院西南角，有些阴潮，不过还算宽敞。眼下天热，住那里不会冷，等天气转凉的时候，你再想办法求主子给你挪间暖和的屋子。”</p>
盘儿脸色温和，语气关切。</p>
如果不是认出那包药粉的古怪，她看起来真的很像好人。</p>
“多谢姐姐。”</p>
绯晚含着眼泪吃完热乎的晚饭，一脸诚恳道谢。</p>
好人坏人无所谓。</p>
这宫里，好坏自来是难说的。</p>
对方示好，绯晚接着就是。</p>
“陛下还吩咐给你拨个婢女使唤，娘娘没发话，我不能决定把谁给你，稍后再说吧，你先搬过去。”</p>
盘儿主动帮绯晚收拾东西。</p>
但没什么好收拾的，绯晚只有两身旧衣和几样零碎，打个小包裹，自己抱在怀里就去了新房间。</p>
两间朝北小屋，都是一丈见方，光线昏暗，家具简单，一股子尘土潮气扑鼻。</p>
显然是虞听锦故意不给她好屋子。</p>
但绯晚表现出很是感激的惶恐模样。</p>
“我......我要去谢恩吗？”</p>
盘儿道：“娘娘现在不愿意见你，你不必去了，早点休息，我不让人来打扰你。”</p>
临走时她悄声叮嘱：“你要是愿意去看看云翠也好，回来就好好养伤。”</p>
绯晚点点头。</p>
盘儿走了。</p>
接下来，真的没人来打扰，想是盘儿已有吩咐。</p>
太阳落山，虞听锦不出绯晚所料，果然去了贤妃的长乐宫赴宴。</p>
宫人们当值的当值，偷懒的偷懒。</p>
绯晚到下房提了半桶水，回房仔细擦洗身子，收拾伤处。</p>
养伤？</p>
她哪有时间养伤。</p>
多拖延一日，就会被虞听锦多折磨一日。</p>
洗干净自己，她换上了藏在旧衣里、从宫外买回的衣服。</p>
把宫女长裙套在外头，绯晚趁人不备溜出春熙宫后门。</p>
许是盘儿刻意安排，她离开春熙宫很是顺利。</p>
但却不是按盘儿示意去见云翠。</p>
沿小路，避着人，绯晚一路躲躲停停，来到皇宫西边的荒僻所在。</p>
一个人迹罕至的废旧佛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