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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翁昙似笑非笑瞧着慧香,缓缓抬手,大袖徐徐下滑,露出夹着一颗绿色丹药的手。行人听他讽道:“出家人不可妄动嗔念,我这徒儿也是好心,型尚不领情,大和尚也用不着出手伤人啊。”

    慧香牙骨微动,垂下眼来,“贫僧谢过兰若。只因贫僧的小师弟身骨还算健壮,极少服药,兰若的那颗丹药还是留给有缘人。因药治病,也是功德一件。”

    给其他病人吃是功德,给型尚吃就是缺德——厌世窟主是这么理解的,因此,他的笑容更见冰冷,“大和尚是怕这颗丹药有毒?”

    “贫僧不敢。”

    “那大和尚是嫌这颗丹药没实效?”

    “贫僧不敢。”

    “既然如此,型尚不吃的丹药……大和尚你就吃了吧。”声动人动,翁昙起手攻上,直熔香喉咽所在。慧香侧身横挡,一手笠帽一手竹仗,守得有点狼狈。未料翁昙伏腰沉腿,以《楞迦变相十六式》中第六式“鱼在在藻”直取他腋下穴道,情急之下,他将笠帽竹仗抛向有台,单臂急护腰侧,连退三步。

    围观行人只瞧得僧衣片角随风扬起,年轻的僧人垂手而立,一双俊目清灵淡定。

    他想退,翁昙却不想配合。行人不及眨眼,只见神容妖美的苍发公子衣袖一拂,化为虚影转眼来到年轻僧人身后。慧香早有警觉,感到风动后立即向前跃开,但翁昙随掌一撑,以他的肩为支点,再度掠到他身后。烟色布衣联翩飞洒,不似凡人。

    不得已,慧香只好拉开拳脚,以拳抵掌。他身形劲直刚猛,下盘沉稳,拳拳生风,乍看去竟有些少林伏虎拳的架势。行人中也有学武之人,端详数十招后便明白他用的并不是少林拳路。

    翁昙见他正面接招,唇角微微一勾,哂然迎上。

    两人在这边攻守交错,另一边,扫麦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色丹药向有台型尚走去。现在没人救得了你——他的眼神如此说着。

    有台小步小步后退,如临大敌。退着退着,他撞到一个人。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叫,他飞快回头道歉,入目的是一名欲笑不笑的娇美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印麟儿。他待要唱佛喏,肩头被人拍了拍,他回头,一物飞快射入半张的嘴里,咕咚滑入喉咙,落进肚子。风萧萧兮易水寒,丹药一去兮不复还。

    被……被下药了……他捏着脖子大惊失色。

    “早点吃下我的骨蒸大补丸多好。”扫麦白了他一眼,目光移向师父,吐出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有台听,“至少骨蒸大补丸我练得比较有把握,哪像这颗熊力大补丸,我好像放多了一味药材……”

    有台的脸瞬间刷白。

    “嗯……应该是把两种药材的用量颠倒了……”

    有台的脸瞬间变青。

    翁昙向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旋旋收掌,跃到徒弟身边,将绿色丹药递回给他,“收好。别浪费了。”

    扫麦欣然接过,“多谢师父。”

    趁着师徒二人对话之际,有台哭丧着脸跑到师兄身后,不知如何是好。般若我佛,他跟随师兄到这么远的地方修行,居然还能遇到七破窟的人,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是他念的佛经比较多吧……他的意思是他一心向佛,心无旁骛。

    翁昙举目轻笑,“大和尚在哪家寺院落脚?改天有空我去观赏观赏。”

    基于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慧香有片刻迟疑,随即坦然道:“贫僧与师弟在秋那寺挂搭。”

    “秋那寺……”喃喃三字悬在翁昙唇边,他转身回酒楼,仿佛刚才不曾发生过打斗一样。两步之后,脚下感到一种小小的硬物,他不在意,只当是街边小石子随意踩过。这一踩,“咔啦”一声,什么东西碎了。

    移开鞋,地面上是一根四分五裂的玳瑁簪。

    “是……是我的簪子。”印麟儿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没关系,没关系。”大概是有台撞到她时掉的,被他踩碎她一点也不介意。

    他摇头失笑,也不说什么,颔首歉意,请她先走一步。

    四人举步回酒楼,完全当刚才刁难的大型尚不存在。慧香目送四人走远,听印麟儿道:“昙,般若汤是什么?”

    “是酒。”

    “……昙,和尚师父其实没那么讨厌……”声音渐说渐小。

    “哦?”

    “不如……我讲故事给你听!”

    “好啊。”

    “故事叫《鹿女夫人》,说的是……”话音到这里已经完全听不清了。不一会儿,四人隐入酒楼。这个时候,一直站在门口远观的那名店小二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回店里。他很怕客人不付账啊……

    “师兄……”有台欲哭无泪。

    慧香敛下心神,急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因为没有不舒服他才怕,也许明天他就无法睁眼了。

    “……”慧香先为师弟戴上笠帽,系好帽绳,再将自己的笠帽载好,半晌,面色沉静地说:“大概……不会有生命之忧。回去吧。”

    有台无奈,只得苦着脸、吊着心、颤着肝、提着肺,乖乖随师兄回秋那寺。一路上,他还不忘默诵观自在菩萨随心咒。

    四天后,印府西院后廊。

    若大的空间,扫麦忙得团团转。前方火炉上熬的药汁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八分水已经熬成了三分。左侧方竖着一炷烧了一半的香,提醒他时辰快到了。右侧方是一只大蒸笼,白雾飘起,时有酒香传来,不知是在蒸酒还是用酒在蒸东西。后方案几上堆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他手拎小称,正一丝不苟地称着重量。

    还差一味,还差一味……默默提醒自己,他没注意身后悄悄走来一人。

    “扫麦……”来人小小声叫他。

    回头,“啊,印姑娘,师父不在这里。”

    “……我知道。”印麟儿郁闷地瞪了他一眼,缩手缩脚走到一处不碍事的角落站定。她是很想黏着昙,但他也不必一张口就刻、意提醒她吧。她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称好药的扫麦偏头,“印姑娘找我?”应该不可能。

    “……”她瞪。但是被瞪的人忙着往火炉里添药,万幸地躲过了她的“视刀”。等扫麦忙过一阵,她期期艾艾地开口:“扫麦,你师父为什么那么讨厌和尚?”

    扫麦手中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只一瞬便恢复正常。毕竟这里不是七破窟,说话不能肆无忌惮,师父的喜好能不能对外人说他不敢保证,但有些事必须要师父肯说才行。特别是眼前这位印家小姐,她对师父的爱慕全部写在脸上,一目了然……想到这儿,他脱口道:“印姑娘,你喜欢我师父吧。”

    印麟儿的脸“腾”一下子红透。用力瞪视背对她的扫麦。瞪过几眼后,她赶快敛定心神,没什么没什么,喜欢昙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没什么没什么……

    扫麦加完药转身,见她正捂着脸大力吸气,眼神有点……凶?

    “你也不知道昙为什么讨厌和尚吧?”她愤愤撇嘴。

    少年气盛,受不得激,扫麦也不觉得师父讨厌和尚是什么秘密,哼了声,道:“谁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尊讨厌和尚,和尚念经的时候又很吵,师父喜欢清净,自然就讨厌和尚啦。”

    “不念经的和尚呢?”她锲而不舍。

    “讨厌。”

    “那……如果只是尊佛好佛的人呢?”

    她问这个问题时“正好”走到扫麦身后,扫麦“正好”将一把药粉洒进快熬干的锅里。另一边,翁昙“正好”从偏门走过来,眼睛恰巧看到扫麦手中的药粉。

    她正要叫他,不料他脸色一变,衣动风香,转眼来到他们身边。

    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拎起徒弟的衣领,他在危险发生的前一刻将两人带离。

    被突然带离的两人不及反应,只听到一声轰响,滚烫黏稠的药汁四面八方炸射开,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惊魂未定,又见飞上高空的药锅“哐当”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比天女散花还有意境。

    附近的家仆听到声响跑来,见柱后探出扫麦的脑袋,又扫了狼狈的空地一眼,了然惊讶了一下,回头继续自己的事——大少爷有交待,来做客的师徒二人有什么要求都要满足,扫麦炸药锅也不是第一次,他们习惯了。

    柱边,扫麦的脑袋上方慢慢探出另一颗脑袋,惊讶得张大嘴巴。她刚才就站在火炉旁边哪,这种破坏力……扫麦到底在炼什么?

    二人惊怕之际,翁昙已不着痕迹地放开两人,轻道:“专心一点。”

    “多谢师父。”扫麦冲出去收拾残局。

    翁昙摇了摇头,本想继续往前走,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以指背抚过脸颊,低问:“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她连连摇头,对他的手指羡慕不已……她的意思是崇拜他的医术。

    作为名扬江湖的神医,多多少少都有点怪异习性,这是他们张扬和骄傲的本钱,昙显然也有……她不是说他骄傲张扬,她只是……只是……稍微有一点疑问,只有一点。她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医治太君,大哥也好多次让她打探一下太君的病情到底如何,有没有得治。但这四天以来,前两天他在研究府里的花草树木,甚至连石头下的蚯蚓、鼠妇也不放过,挖啊挖啊,扫麦还兴致勃勃找来瓷罐准备腌制蚯蚓干……她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后两天,他终于对蚯蚓干失去兴趣了,却转而成为太君的“影子”,十二个时辰跟足的那种。

    简单说,太君梳洗完一出门就见他远远在台阶上打坐,太君早餐他也早餐,太君上街他也上街,太君见老友他就以太君为中心四下绕圈圈,太君入佛堂念经他就远远坐着,眉头皱得半天化不开,就连太君入厕他也站在外面等候,一时抬头,一时低头……茅厕外的风景会比其他地方好吗?

    还有还有……她幽怨之际,他正想离开,刚转身,乍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一停,从衣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簪子递向她,“送给你。”

    是一支玳瑁簪。

    尽管式样简单,但她受宠若惊。忽然手心一痛,她一凛,原来是自己紧张捏拳,指甲掐进了肉里。

    醒了神,刚要接过,他蓦地靠近她,微微香气袅绕过来,惭愧青松。

    在她发上瞧了瞧,他仔细将玳瑁簪插进辫起的乌发里,亲昵的距离,有疑人之嫌,可他神色自若,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倒让疑心的人觉得自己想多了。

    戴好玳瑁簪,他退开两步左右端详,满意而笑,“很漂亮。”不待她反应,他垂袖转身,沿着小道往前走,似乎方才只是随兴想起的所为。

    她如梦初醒,粉唇翕翕合合,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挣扎半晌,终究还是追了上去,“昙,等等我啊!”她有事要问。

    捧着一堆碎锅片的扫麦自然看清了赠簪的那一幕,他当下决定带回去和扫农分享……他的意思是如果师父不当这是秘密那他也没什么秘密的。

    另一边——

    拐弯的廊道上,追上人的印麟儿刚要问出埋在心中几天的问题,翁昙却先她一步开口:“麟儿,你为什么相信我能治好老太君的病?”

    她一怔,直觉道:“就是相信。”

    这么肯定?他撩目看向身边的猫儿……他是说麟儿,心头有一种很软却又骄纵的情绪。这是一种明明很无奈却又心甘情愿去包容、去宠溺、去放纵的情绪。这情绪他并不陌生,面对窟里的那帮家伙,他时时会有这种情绪,只是,他没预到今日对她也会有这种情绪。

    最初的时候,因为她不会令人讨厌,他就随兴地与她相处,一如对普通女子一般。为了要回酸浆睡茄,他送她五根银针,答应为她做五件事,回窟后,事务纷杂,这件事也渐渐淡忘了。突然被岭南印府邀请“出诊”,他也有小小惊讶,究竟是什么怪症竟令得印府上下束手无策,令得他们不求江湖名医却来求他?

    经过连续几日的观察,他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昙,太君的病……难治吗?”她蓦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不知道。”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哪……她忧郁地扰起眉峰,低喃:“莫非真的很难治?”

    “难不难治我不知道。如果说……”他笑出白牙,“要治死人那就肯定。很简单。”他手到擒来。

    她吓了一跳,“治……你要把太君……不行……”眼圈不觉泛红。

    “那你还相信我?”

    “……”她点头。

    他微微眯起眼,“为什么?”

    “我不知道。”

    他不再出声,脚步却下意识地放慢了些。对于她这种盲目的相信,他不知该不该高兴,少思少愁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再度见到她,却觉得她的气息离自己更近了一些,比一年前多了些东西,就像猫儿见了鱼……他不是鱼。

    “问你……”他突然开口,“如何是佛法大意?”

    她初时不明白,细想之后微微一笑,偏头吟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不如带几只鹿回去下酒——邪恶的念头在心头一转,他又问:“如何是平常心?”

    倏地,她沉下脸,拉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字咬道:“卖、炭、翁!”

    卖炭翁?

    他愕然,怔怔盯着她,停下脚步也不觉得。蓦地,他大笑出声,笑得气息不定,脸上泛起微微红韵后才缓缓息下,只是笑意未歇,他又捂嘴闷闷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双眸因笑意呛出薄薄一层水雾,似东风淡荡,又似春风掠眼而过,经他的眼,拂过她的胸口,在她心上打下一圈圈涟漪……

    她看得呆了,没留意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向前跌去,幸好他及时出手相救,免了她的疼痛之灾。惊慌过后,她发现他的手搂在她腰上,感觉……好幸福。

    “你也会大笑啊……”心头的叹息不觉说了出来。

    他惊讶莫名,“我为什么不会笑?”

    他为什么不会笑?是啊,她怎么以为他不会笑呢?他也是人呢,形俊之人,容色妖魅,随兴一笑,天风神远。可是,他也会大笑,愉快的、高兴的、大声的笑,不冷,不冰,恣意畅快。他不知道,正是那清玉纯粹的笑声让她有了亲近的冲动。

    冷淡仙人偏得道,买定西风一笑。对他,并非一见钟情,只是印刻太深,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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