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怕得鱼惊不应人(10)
那人不依不休,仍然在外面敲着门,“夏姑娘,小的只是个传话儿的,上头的人传下话儿来,请紫嫣姑娘跟小的走一趟。”
“你到底是谁?!”隔着门,沈眉弯又问了一遍来人身份。
如今的这情势不比从前,以前她是无人问津的小小宫女,而如今,她却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再像上次见司徒盈一样不问情由便去见人,岂不又落得一个被人陷害的下场!
“夏姑娘,您甭管小的是谁,您只需要知道,这一趟您是非去不可。”
对方如此神秘,沈眉弯倒觉得越发的不踏实了,红袖去了仪德殿,至今未归,若是被旁人瞧见,将信拿下,只怕司徒盈,太子和自己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一旦被人坐实罪名,自己岂不是害了雒天佑?
再算算时辰,现下已然是二更天了,这红袖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按理早就应该回来了,红袖迟迟未归的原因是被人发现了吗?
若是真的被发现了,细细算下来,这拿人的侍从们早就应该把自己梆起来了,自己又怎么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你不说是谁,我便不走!”沈眉弯想了很久,生怕又一步走错。
“这…”
对方清晰的思虑声透过门上的窗户纸传进来。
她拖延着时间,一方面是想等到红袖平安回来,二来是想让小翠陪自己一同前往,可眼下的情景是,红袖不回来,小翠不见人。
沈眉弯心里越着急,嘴上就越沉的住气,“公公不想说也无妨,这会子天色已晚,紫嫣想睡了,公公不方便的话,还是请回吧…”
“紫嫣姑娘…若是不跟小的走这一趟的话,只怕您会后悔呢…”
对方在门外拍着门,不肯罢休,沈眉弯在屋子里头一头雾水,一点也不肯退步。
外头的人拍门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怕惊动了明贵妃,对夏紫嫣的态度也相当客气,唯恐得罪,想来想去,她沈眉弯唯一能想到的一点就是,红袖至今未归,定然被司徒盈扣住了,所以司徒盈派人悄悄来请自己,看来,这司徒盈真的是不知好歹!
“你可是太子妃的人?”沈眉弯终于捱不住这人的敲门声,及衣下地,来到门前。
“是的。”
在对方确认过以后,沈眉弯一下了就懵住了,看来,这司徒盈真的是不想活了啊!
一怒之下,火冒三丈,即刻就打开了房门,正准备朝着来人一顿骂,却瞧见来人是成双。
这个奴才上一次在麟德殿的时候,不是被皇上下令杖毙了么?
“成双?”沈眉弯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吃惊,“你不是…”
成双笑笑,“难得您还记得奴婢,上一次侥幸,逃过一劫,保住了一条小命,只不过这条右腿怕是再也用不了了。”
沈眉弯不禁又暗暗同情这人,想来这宫里头的奴婢奴才们才最是可怜,若换成是自己,只怕和这成双也是一样的下场。
身为一个小小的宫女,要想在这后宫里生存下去,第一个要素便是:跟对主子!
主子脾气好的时候,要劝着,主子脾气不好的时候要跪着劝。
既然开了门,便再无推脱之理,沈眉弯自是知道的,可她还是不死心,淡淡的瞧他一眼,“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被禁足麟德殿,只怕不能随意见人的吧…”
“姑娘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成双一双眼睛笑的明亮。
“照你这么说,便是我死在麟德殿,也是无人知晓的了?”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沈眉弯对于这位张扬拔扈的皇后娘娘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成双似早就预见到了她有这屋顾虑一般,微微一笑,“姑娘不用怕,这一次,娘娘必不会伤害姑娘,若是娘娘少了一根头发,成双的这条命送给姑娘,任凭姑娘发落。”
沈眉弯更是觉得万般不可思议,半信半疑的瞧着成双,“你说的可是真的?”
成双也不多作解释,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临了,丢下一句话:“姑娘若是不去,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会后悔一辈子?!
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沈眉弯想了想,下定决心,快步跟上一瘸一拐的成双,随着他一同前往麟德殿。
刚刚走出嵌春殿的角门,便有一条纤细的身影自暗处悄悄跟上了二人。
那条身影不远处,有两条人影立在那里,一个人是站着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比这天气还要令人恐惧。
另一个是跪在地上的,地上虽然没有什么积雪,可这硬梆梆的青石铺就的小路,却不比这冰天雪地的寒气差。
两人正是雒天衡和小翠。
跪在地上的人,不用说,自然是小翠,她跪在那里,一声不吭,仿佛麻木了一般。
雒天衡一身靛青色长衫被掩在墨色的裘皮大氅下,一头长发轻垂,负手而立,冠玉一般的面庞看上去那样清冷,冷得不敢让人靠近。
“王爷,求王爷带小翠离开这个地方…”小翠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雒天衡一脸凝重,像打量着陌生人一般盯着她,“爷和夏姑娘待你不薄,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对得起她吗?”
小翠自然知道雒天衡话里的“她”是谁,“小翠知道,也知道小翠这样做会令王爷对小翠很失望,但小翠还是要跟王爷走!”
“小翠已经做了对不起夏姑娘的事,带她去白水湖畔的事,等到夏姑娘想明白过来,她就知道是小翠和彩清串通好的,到时候,依夏姑娘的性子,她怎么会饶过小翠?”
雒天衡岿然不动,连瞧都不曾瞧小翠一眼,“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分筋错骨那么简单了!”
“王爷…”
“你跟了她那么久,还不了解她的性子么?”雒天衡神情冷漠,他被封南地的王,很快便要去南地,他原想着将母亲和夏紫嫣一并带走,可她们毕竟是皇上的妃子,纵然他有心,却也无力。
明日一早,他便要启程去南地,正式成为南地的王,虽然他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一走,只怕是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他也曾想去带她走,喂她服下伏地,诈死带她离开,可这条计需要她的配合,如果他将实情告诉她,她定不会答应,不如…不如…就此别过吧。
若是有缘,上天自会安排我们相遇。
夏紫嫣…
“既然王爷还愿意相信小翠,小翠无话可说,只是,请王爷一路保重。”小翠第一次抬起头正视雒天衡。
很久以前,在她刚被分到嵌春殿的第一天,瞧见雒天衡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已然不属于自己了。
那个时候,她十四岁,只是一个小小的做杂役的丫环,而他,十七岁,玉树临风,白面如玉,所谓谦谦君子,便是他这副模样了。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颗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那天,她之所以带着夏紫嫣去白水湖,是因为她嫉妒,当时太子妃以她母亲和弟弟的性命相要胁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目的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她嫉妒那个女人。
以前的时候,打夏紫嫣来到嵌春殿的第一天起,她就是个爱犯懒的丫头,很少出门,也不怎么做事,甚至连到明贵妃身边的机会都让给别人。
那个时候的夏紫嫣,根本就是蠢笨傻,直到明贵妃被打入冷宫,所有嵌春殿的丫头都被发配到宫里其他地方去,偏偏是一个夏紫嫣留在了贵妃身边。
那个时候,天知道她有多么嫉妒夏紫嫣,只要待在明贵妃身边,就可以常常看到那个人,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的机会,轻而易举的就被夏紫嫣夺了去。
在冷宫里不过是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夏紫嫣便脱胎换骨,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精明能干,更是一举吸引了雒天衡的目光,这让她怎能不恨?
所以,她一直想着要将夏紫嫣除之而后快,不想,事情竟然被王爷发觉了。
如今,这分筋错骨之痛她已然尝过,然身上的痛,又怎么能比得过心上的痛。
王爷始终不曾正眼瞧过自己。
她不甘心,他不让她说,她偏要说出来,“王爷,同样是丫环,为什么王爷对紫嫣姐和小翠就是不一样呢?”
雒天衡一声冷哼,沉声道:“她是本王的女人,你岂可相提并论?!”
不过一句话,便将她打入冰窑,整修身体缩在地上,蜷做一团,依然不肯放开,“可她也是皇上钦定的妃子!”
他突然朝着她神秘一笑,“是不是父皇的女人,她说了才算!”
“王爷…”她伏地而行,如蝼蚁一般扯住他的长袍,“王爷若是不肯带小翠去南衡,小翠情愿一死。”
那人倏然转身,轻轻一踢,便离她三丈远,“想死是你自己的事!”
“若不是念在你照顾她有功的份儿上,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本王告诉你,他日,本王定要正大光明的回到这皇城之内,而那个位子,亦是本王的,到时候,若是她仍然平安无事,本王必不会亏待于你!”
“本王话尽于此,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也不再理会她,轻轻一跃,便跃上屋顶,如猫儿一般灵活轻巧,迅速消失在嵌春殿的瑶殿之上。
小翠早已跪得双腿麻木,泪流满面,她不禁自嘲:“小翠啊小翠,你痴心妄想又如何?他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许久以后,她才扶着一旁的枯木勉强站起来,摇椅晃的往嵌春殿的方向走过去。
隐在暗处的两条人影现身,有人问道:“把她放在夏姑娘身边,是不是太危险了?”
“南恪,你去把她的母亲和弟弟带走!”下令的人正是雒天衡。
如今他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赌赢了,这天下和她都是他的,因此,他不能有一丁点儿的大意。
沈眉弯跟着成双一路来到麟德殿,成双并没有带她进殿,而是绕过门来到了朱墙下的一株白杨树旁。
“啾啾…”
成双学着麻雀的叫声叫了两声,便听墙里也传来两声麻雀的叫声,紧接着便有人从一旁掩在假山之后的门里出来两个人。
听着环佩交错发出的叮当声,沈眉弯知道,皇后来了。
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却只听皇后极小声淡淡的道:“可是夏紫嫣?”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沈眉弯也深知眼下皇后的处境。
自打上次一事之后,皇后被禁足,皇上下令,三个月不许皇后出麟德殿一步,看今天这架势,皇后还真不是要加害自己,一颗心稍稍放下一些。
成双和幽春被皇后支开,仔细确认了一番,见果然是夏紫嫣,皇后这才开口:“时间紧迫,本宫长话短说,此次相见,实乃本宫有事相求。”
这话听得沈眉弯一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竟然有事求自己,她没有听错吧?
沈眉弯兀自一笑,“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听错吧?”
皇后见她这种表情,倒也不怪,仍然是一副平淡如初的样子,“信不信由你!”
“此事关系佑儿身家性命,以及本宫的兴衰荣辱,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话,本宫也只好跪下来求你了。”
皇后说着,就要跪下,堂堂一国之母给自己跪下,这叫她沈眉弯如何受得起,先抛开她和她以前的旧怨,若此事真有那么严重的话,她沈眉弯只怕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的。
更何况,事关雒天佑,只要是那个人的事,她沈眉弯是万万不会推却的。
先扶住了要跪下的皇后,又四下望了望,“皇后娘娘不妨有话直说,若是被人瞧了去,只怕您要罪加一等。”
“你觉得本宫还会在意这些么?”皇后答的干脆,重新起身落定,她又是那个居高临下的皇后,两条凤眉斜入云际,蓬松秀发有些松散,虽然还端着皇后的风骨,却早没了当日嚣张拔扈的气焰。
“娘娘要紫嫣做什么?”沈眉弯素来不喜欢说话绕圈子,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更是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雒天佑身边。
皇后臻首轻顿,着重的看着她,“本宫打探到皇上已经在燕南关设下重兵,一旦太子和本宫的弟弟汇合,势必会进入埋伏圈,到那个时候,莫说是佑儿和本宫的弟弟,便是十万大军只怕也留不下一个活口!”
丝…
沈眉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原以为雒无垠那个糟老头子只是好色,一把年纪了,还不放过她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她只觉得这皇帝果然无情。
雒天佑可是他的亲生儿子,拿自己的儿子作诱饵,去灭掉司徒临的十万大军,虎毒不食子,这老头子果然有老年痴呆的症状。
哪天得了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替他瞧瞧,万一他病得厉害了,把所有人都杀了,这岂不是罪过!
长远来看,为了天厉国的百姓着想,她还是嫁给这个老头子比较好。
“不过是一个口信而已,娘娘随意差遣手下哪个人去都办得了这事,娘娘又何必非要找上紫嫣呢?”以前也许夏紫嫣不够聪明,有些犯傻,可她不是夏紫嫣,她是沈眉弯,不仅不傻,还精打细算,一点儿也不会委曲自己半分。
原本这皇后就是想灭了自己的,如今突然转了性子来求自己替她办事,万一这事情只是一个借口,她将自己支出宫外,然后再派人来杀自己,荒郊野外的,便是自己死了,只怕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听她这么问,皇后突然冷笑起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聪明?”
随即前行两步,在沈眉弯的耳朵旁停下,极小声的道:“你那丫环红袖去仪德殿送信,却被太子妃扣留,若是不本宫出面,只怕你们主仆再也无法相见了。”
沈眉弯原想着,也许司徒盈看过了自己写给她的信,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就不再纠缠于过往,可没诚想,竟然是这种结果。
这司徒盈蠢到如此地步,真真是不可理喻。
既然提到了红袖,沈眉弯自然是要知道红袖的下落的,便笑脸相向,“敢问皇后娘娘,红袖现在何处?可是毫发无伤?”
皇后轻轻颔首,“本宫出面,要保一个丫头还是保得住的。”
红袖既然平安无事,沈眉弯也就放下心来,“如此,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夏紫嫣:“你且起来吧,先别急着道谢,本宫要你做的事,你还不曾答应呢!一条人命换一件事,你觉得哪个更合算?”
沈眉弯在意的是红袖的命,既然红袖的小命保住了,那她自然欠皇后一个人情,眼下正是皇后要她还这个人情的时候,她岂有不还之里?
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有地方不妥,便问皇后:“皇后娘娘要奴婢出宫,可眼下奴婢和太子妃的事在宫里头闹得沸沸扬扬,今儿上午和妃娘娘才审过头一遭,明儿还要再接着审,到时候,奴婢不在宫中…”
“这宫女私自出宫,可是大罪,紫嫣…担不起…还请娘娘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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