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眼前，山川如画

    树林外，古道边。

    无边的荒凉中一棵小树顽强的发着几芽新绿。小树下，一个少女痴痴的望着远处模糊的城垣。她的身体是那么虚弱，以至于她不得不依靠着那颗小树才能勉强站立。

    “闺女，你已经在这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身染风寒不可让凉风吹着，还是回到树林里来吧。”脸上布满沧桑的老丐沧桑的望着少女。

    “老伯，我没事。您休息一会吧，我等他。”少女说话的时候目光仍然痴望着远方的城墙。

    “闺女别担心，公子有勇有谋，他们一定会没事的。”老丐虽然安慰她，但声音缺少底气。

    在太康城中，光天化日之下，凭这么几个叫化子就去劫富，这件事情有点不可思议。何况自闯军大部开走以后，留下来的少许官吏早就与当地富贾名流勾结了起来。只需那刘家绸缎铺的人站在门口喊一嗓子，用不了多时，差衙捕快就会到来。早晨出发的时候他便考虑到这些，但一来见蔚光廷把行动策划得非常周密，二来这些人的确没有其他的活路。拼就拼了吧，当时每个人都这么想，也包括一向沉着冷静的他。

    “闺女，咱们到树林那边去吧，这里风太大。你别担心，公子他们一定在往这里赶的路上。”

    老丐有心要带她离开，他开始担心一旦哪个乞丐向闯军的衙差供出他们俩藏身地，一个病女再加他一个老人根本无法逃脱。他自己早已不在意生死，但他答应过蔚光廷，要好好照顾这个女孩，做人不可失信。

    少女语气很平淡：“我不担心，即使他不回来，我也会见到他的。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他。”

    “回不来你怎么见……”

    老丐问了半句就停下了，他知道了少女话中的含义。

    在老丐的叹息声中，少女的瞳孔中几只孤雁的身影划过苍穹，那是这死寂的天地中唯一出现的一点生机。但它们的翅膀太沉重了，沉重得带不来一丝浮云。沉重得载不动人间的一声叹息。

    终于有些人影在远方出现了。但老丐看得真切，那些人不是乞丐，他们都穿着整齐华丽的衣装。老丐心中一沉，吃了一惊，急忙跑上前去拉少女。

    “闺女，不好，一定是闯军！快走！”

    他却看见少女笑了，笑得一脸的灿烂。

    “阿爹。”少女喃喃的说道，“阿爹没有被杀死，他没有扔下我。”

    “珍娥——”一个高大的身影奔跑在前面，越来越近。

    “妹子——”那身影瞬间化为一堵墙，一堵能挡尽这人世间风风雨雨的墙。珍娥踟蹰的移动脚步，终于飞快的向前跑去，蔚光廷向她伸出有力的臂膀，那瘦弱的身子立刻融化在那堵厚重的墙中。

    哭吧，这是个没有雨的春天。哭吧，没有雨的春天里，断不了的是埋在心中的脉脉潜流。

    乞丐们都换上了干净整齐的服装，他们欢天喜地的簇拥着那辆满载的马车。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面馍边走边啃。到了树林旁，大伙在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周围休息下来，一边把馍递给老丐，一边向他讲述着这次让人兴奋的行动。但他们不敢高声说话。他们不忍心打扰心目中的英雄和抱在他怀中的少女。

    蔚光廷拿出一盒精致的糕点，打开盒子，送到珍娥嘴边。珍娥也不伸手，不客气的用口接住吃了起来，她吃得很香，很甜。她脸上的笑容也很香很甜。晴朗得象雨后的蓝天。吃完了糕点，又将沾着蜜饯的脸依旧向蔚光廷怀里拱去。

    蔚光廷心里也很香，很甜，只是还有一丝酸楚。女儿就女儿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能够让她幸福，就是孙女又有什么关系？

    老丐夏军师清点了人数，松了一口气：“还好，一个都不缺，大家都到齐了。可是此地不可久留，这周边除了这树林，我们无处藏身。那刘家报了官，衙差们必向这边搜来。”

    李二尿说：“那东边十多里处有个大庄子，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没剩下几家人，空屋子有的是，咱们便去那里过活吧。”

    夏军师摇了摇头：“不可，从太康城到那里无遮无掩一马平川，那闯军的衙役很容易便找得到。而且四周都是荒原，一旦闯军追到我们逃都没处逃。”

    短尾猴说：“向南转过那丢死人的山坡，便进了大山里，那群山里面零零散散的有些小村落，只是远些。”

    夏军师道：“为了保得住大家的性命，远一些便远一些吧。大家再坚持坚持。”

    队伍出发了。野猫子赶着马车走到蔚光廷近前，恭恭敬敬的说：“少奶奶，阿不，大小姐，大小姐的补没好，请坐到车上来吧。”

    这两个人，一个叫对方妹子，一个叫对方阿爹，把别人都弄懵了。

    珍娥从蔚光廷怀里抬起脸来，向野猫子摇了摇头，然后又埋下头去，反而将蔚光廷偎得更紧。生怕别人将她从蔚光廷身边夺走一样。

    蔚光廷向野猫子笑了笑，病中的孩子爱撒娇，病中的女孩更爱撒娇，病中的女孩向她心爱的男人撒娇天经地义。

    蔚光廷掉转身去将后背躬向珍娥，珍娥现出一脸小儿女的神态，毫不犹豫搬住他的脖颈爬上去，将脸贴上那宽厚的脊背上。

    蔚光廷挺身背起她，抬起头。眼前，山川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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