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一夜未归，对于现在的杜若可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电影宵夜唱歌，最后还驱车到了海边看天亮，她放松心境玩了个够本。毫无疑问，全程陪同的南宫彦的确是一个称职的百分百好男友，毕竟她知道他在第二天九点必须准时进公司的前提下，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男友又出色又爱她，这对许多女孩来讲都是梦寐以求的完美之人，但奇怪的是她丝毫感觉不到幸福二字。
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比普通朋友关系稍近一些的人，没有那种相濡以沫的深情，也没有发自内心的悸动感。假设现在在她身边出现另一个更优秀的追求者，她相信自己绝对有可能移情别恋，不！她对他，应该还称不上是情吧！
她只是清醒地知道，他绝对不是她不可或缺的人。或许是不近人情的论调，却是她最真实的心声。
放下手里的笔，杜若可离开设计桌来到里间的休息室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她不喜欢喝黑咖啡，因此在杯子里加了许多糖和牛奶。
一夜不回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担心呢？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稍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昨天晚上就已耗光了电。
算了！等今天回家再解释吧，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想着，桌上的座机响起，她按下扩音键，里面传出一个温和的男声：“快五点了，收拾一下，我在停车场等你。”
“好的，我知道了。”挂掉电话，她收拾了一下桌子，然后拿出唇彩对着镜子补了补色，提起包，走出她的设计间。
离开自己的空间，她立刻接受到来自多方位的不同视线，有羡慕、有鄙视、有嫉妒、有崇拜，复杂得让她懒得去理会。尚未公开他们的关系，就已经这样惹人非议了，看来她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在穿越南宫企业第三十层楼面的同时，她冷冷地在心里笑了一下。
V.M是属于她个人的牌子，她可以接受帮助，但她不想凭借特殊关系来捧红它！因为它代表着一个新生，一个与过去划清界限的重生……
过去的……
杜若可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但马上恢复过来。
她现在只想好好设计衣服，至于感情，已经不再重要了。
不想被爱情束缚的女人，通常是最不可爱的，而她偏偏就是这类人！七年的独立生活让她飞速成长，她现在，只为自己而活！
“你确定你穿这个去？”即将到达目的地，南宫彦再一次发声询问。
“有问题吗？”杜若可淡眉轻挑，黑白分明的眼眸快速扫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米色露肩中袖搭配白色中裙，虽然与他身上正式的套服有些差距，但也不至于太丢脸吧。
“没有。”见到她微微的不悦，他忙笑笑，“你高兴就好了。”
这男人一定要这样没有威力吗？
杜若可感到疑惑，当初在米兰相遇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男人啊！当时的他高傲任性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样子犹在眼前，老实说，就是那种强硬的气质吸引了她。为什么相处下来，他会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温柔体贴，对她言听计从，真是让她受不了！
全黑的宝马驶入地下停车场，在下车的时候南宫彦瞥见了泊在一旁的另一辆车后，轻轻地皱皱眉，随后带着杜若可赶赴宴会。
她上当了！
这是杜若可踏入会丑的唯一反应，什么小型的聚会？介绍几个业界的朋友认识，或许还能找到不错的美术指导？与眼前人头攒动礼服珠宝水晶杯辉映的世界相论，她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询问她的服饰。
多年不曾动过的拳头有些发酥的迹象，混血美人儿的白皙脸蛋完全拉长。南宫彦这家伙根本就是先斩后奏想通过这个宴会来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低估他了。
虽然胜券在握却仍有些心虚的南宫彦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道：“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既然来了，她当然不能甩手而去，面对几乎整个服装设计界有名望的人物都到场的宴会，身为V.M的创立者，她敬业地露出笑容。
“大哥！”几番认识介绍之后，他们面前跳出一个妙龄的漂亮女孩。最多也十八九岁的年纪，青春活泼，穿着粉紫色的中摆小礼服，烫成金色的卷发，粉粉的嘴边两朵甜甜的笑容。女孩冲她眨眨眼，“你就是我的大嫂吗？”
异国鸟语！杜若可白了南宫彦一眼，“你妹妹？听她说，我是……大嫂？”
“哲子！别乱说！”刚才在停车场看到她车的时候，他就预感她会出现捣鬼，“这位是杜若可，你未来的……大嫂！”
果然是兄妹！杜若可揉揉太阳穴。
“好漂亮哦！你多大？哥哥说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我觉得你只比我大一点点啊！我叫你若可姐姐可以么？”热情的小女孩如此热情是有缘由的，接下来就是缘由的出场，“大哥，我也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她伸手拉过她身后指尖冰凉的美丽青年，推到她的大哥大嫂面前，“喏！我跟你提过的朋友——杜思人！嗯？他也姓杜，真是巧！”
杜思人！杜若可平静的脸突然乱了神采，她定眼，面前的年轻男子颀长挺拔，一张俊得出奇的脸孔，眉眼鼻唇一切都是这样完美俊秀，那浑身散发的幽幽柔软气息熟悉得让她仿佛掉入了时间的河流。
是思人！真的是思人，思人长大成为一个男人了！
见到他眼眸深邃地看她，她居然会有转身逃走的冲动！她依然，怕见面啊！毕竟这七年，她连一个电话一个电邮都没有给过他！
意外重逢，她竟有满满的心虚感。他会对她说什么？会控诉还是指责？
美丽男子脱开妙龄少女的手，各种混乱的情绪在他心里涌起冲撞。
昨天匆忙赶回家却没有见到的人，七年未见的人，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就站立在他眼前，以朋友未来大嫂的身份与他在这华丽的宴会上重逢！
好酸好涩，但是，他还是很高兴，高兴到只想伸手把她抱住。
“姐姐……”轻到只让她一人听见的两个字，七年之后，他终于可以再叫这个词。纤细如陶瓷娃娃的少女变成了这样出色的女子，同样的脸孔，同样的纯净气质。姐姐还是这样漂亮明媚动人，无论何时何地，她偶然的一个眼神依旧可以让他惊鸿。
姐姐，他的姐姐，他想念想见的人。他要抱住，紧紧抱住，不再让她消失……
他不太喜欢夏天，特别是花香绽放阳光明朗的初夏。因为在这个季节，他丢失了他的姐姐。
如往常一般，初三的一个下午他放学去高中部找他的姐姐，但是得知她今天并没有上学。怎么回事？他有些不解，难道姐姐生病了，可是她昨天都还是好好的啊！少年有些忧心地想着，最后拎着书包飞速赶往家中。
家门紧闭，他掏出钥匙进屋，里面空无一人，妈妈不在，爸爸不在，姐姐也不在。丢下书包，他急得在房间里四下转圈，最后，少年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思人：
饭和菜在厨房里，已经烧好了，你自己先吃，妈妈和爸爸送姐姐去机场，会晚些回家。
母字
字条自少年白净纤长手指飘落的同时，他甩开步子冲出家门。
为什么？为什么要送姐姐去机场？姐姐要去哪里？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连爸爸妈妈也不告诉他？所有的人都瞒着他，然后姐姐就这样要离开了吗？
不！不要！他不要姐姐离开，飞机停下，不要带走他的姐姐！
“思人？”机场大厅，杜父一把搂住了满脸泪痕的少年，“思人，你怎么来了？可可已经上飞机了！”
“为什么？”向来温柔听话的少年此刻不顾一切地冲着养育他的父母哭喊，不顾旁人的眼光不顾周遭的一切，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走？姐姐要去哪？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们都知道，就只是瞒着我，为什么？”他以为，他已是有家有爸爸有妈妈有姐姐有亲人的孩子，但到头来，这一切都只是假的。在这个家，他依然只是一个外人，没有任何的权利参插进去。
“思人听话，听妈妈说，爸妈不是故意的，可可只是去意大利留学两年，她很快就回来的。不让你知道只是不想你担心，乖，思人，别哭了……”杜母不忍地揽着他瘦削的肩膀，见到他的激动。她这才明白可可的考虑是正确的。
思人对她，的确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姐弟之情，女儿理智成熟地与她做了沟通交谈，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她同意了实行了。一切，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定下了。
今天的送行，只是所有事务落定的最后一步。
“意大利……姐姐为什么要去意大利，留在中国不好么？姐姐真的讨厌我……她真的讨厌我！”少年哭得天昏地暗，身体滑落在机场大厅光可鉴人的磁砖上，“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乖，思人，就只有两年，两年后，等你要升高三的时候，姐姐就回来了！她没有讨厌你，看！这是姐姐给你礼物，你要好好收着，等姐姐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这里接她！别哭了！”母亲把手中一本书交到他的手上。书是浅绿色的磨砂封面纸，非常的漂亮，上面的书名是：约定！
约定？他泪眼??地抚着书本，然后轻轻地将它摁向怀中。
姐姐，你真的没有讨厌我吗？书的名字是你许给我的承诺吗？两年，两年之后我就可以再见到你了吗？
姐姐，如果这是你给我的承诺，那么我相信这个约定。我会在家等你回来，等我升上高三的时候，你就会回来了吧！
心痛到无以复加，思人捧着书，重重地拭去脸上的泪，几下跑出机场大厅，来到停机的草坪外。
“姐姐！”他冲着天空起航的飞机大喊，“姐姐，思人在这里等你回来！姐姐，你一定要回来！不要忘记思人，一定要不要忘记思人……姐姐……”
两年，应该很快就过去的吧！
从三岁的时候遇到姐姐到现在，他已经度过了十二个年头了，十二年这么长的时间也这样快地过去，那两年应该更快吧！
没事的，姐姐她，很快会回来的，不会太久……
但是，杜若可最终还是没有遵守她的承诺。
留学的时间从两年变成四年，然后是五年，最后一拖再拖变成了七年。七年的时间，她给母亲打过电话，给父亲打过电话，甚至连秋悟学长也打过电话，唯独没有打过电话给他。
在少年成长为男人的旅途中，他却仍不肯抛弃那本名为《约定》的书。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学习优异长相出众受校内外无数女生欢迎的少年，会经常独自在夜晚对着一本浅绿色封面的书默默流泪。
然后在孤独寂寞的夜风中对自己说，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姐姐，纤细如陶瓷娃娃般的女孩，却拥有强悍爽朗的个性。她是他最美丽最快乐的一道光，把他从孤独的世界中带到温暖的家，所以，他相信她，他要自己一直相信下去！
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而此刻，当无数遍只在梦里出现的情景变成了现实，他竟会这样的手足无措！
高考时没有的紧张，大学毕业制作成品参加竞标时没有的紧张，现在一股脑地从他的身体四肢涌起。手在颤抖，心在颤抖，七年未见的姐姐，他终于了了心愿！
姐姐啊，你可知道，再见你这一刻，竟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