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庭春欲晚(一)
两宫女甚有办法,收集来的丝线不下十几种。石榴娇的红线、翠毛碧的浅绿……望着这些鲜妍的彩丝,穿针心内不免恍惚。
宫中织女多用织锦花机,手持织梭,足踏地杆,一梭一梭织作。母亲曾经给她看一幅花树对禽间瑞花纹样的彩锦,摇头叹息道:“多好的料,可花样太死板了,还不如不织的好……”
无论如何挑织,绫锦终究不过有限的若干花样,变化殊少。哪里比得针绣,可以随意运用彩丝,纤纤柔荑指头下挑动种种针法,绣绘出万物的生机?
就说眼前大朵大朵的牡丹,凝了胶脂般的毫无生气,正如母亲所说,还不如不织的好。可见邢妃只是个普通妃子罢了,那么,陈徽妃、雯妃也是如此吗?她不能不想起冷霜儿针法绮丽的锦袍,仿佛看见她站在万千众生之上,大肆铺排她令人震惊的华丽,向世人展现荣华万千的尊宠,傲杀所有人的眼睛……
“她死了,晋王一定很伤心。”她将邢妃的裙襦用木框绷紧,无意间问道,“她吊了一夜了,晋王怎么不去找她?”
“说来也奇怪,王爷那晚是宿在她那里。等公公们跑去禀报了,摇了半天才摇醒他,想是被灌了什么。”秋荷站在旁边看,回答道。
“晋王妃想死,不想让他知道吧?”
“他俩的事谁知道,我一年也就见过冷霜儿二次。一次是王爷给她过十八岁寿辰,那排场可大了。可她就坐在王爷身边,没看见她笑过,只有王爷低头朝她温柔的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我们私下都说,晋王妃好福气,可样子恰如其名呢。第二次就是被抬出来那次,我们都不得过去,王爷来的时候我们就被赶走了。”
末了,秋荷不无遗憾道:“真想看看王爷伤心的样子,他是那么英俊的男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口,穿针斜眼瞥过,一朵红云浮在秋荷的脸上。
穿针的唇角,牵起理解的笑意。
她俯下头去,捻起针线,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片绷紧的绫罗上,挑起了绣针。
秋荷有些失神地望着她,太阳的一角浅黄正巧歇在琐窗上,让穿针本就柔和的脸,添了一丝低吟浅酌的温婉。
秋荷想,这个珉姬真的不错。
七日后,珠璎的鞭伤愈合,又出现在荔香院里。
穿针很高兴。
珠璎谈起那顿鞭笞流了眼泪,秋荷拿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哭什么?让你受点教训,活该!”
穿针连忙劝道:“你别说她,都是我害的,不该走远了。”
秋荷准备回陈徽妃宫里去,边训着珠璎:“小心点了,别让那婆子抓了把柄去。”
穿针和珠璎规规矩矩地呆在院子里,尽管时常地想起那个美丽的容颜,但为了不连累珠璎,她很安静地坐在卧房里,拿出那块母亲给她的白丝罗,开始用剩下的丝线绣花草。
这期间晋王召过她一次,她照样被蒙着双眼抬进了晋王寝宫。那夜的他很温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双脚,仿佛她的双脚不盈一握,怕被揉碎了,捏疼了。穿针想着秋荷的话,心底有了一抹的感动。
“可她就坐在王爷身边,没看见她笑过,只有王爷低头朝她温柔的笑……那眼神,真是醉死人。”
他应该不是那个冷酷的人吧?
他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被他抱在怀里,她的心猛然悸动,一股温暖漫漫荡漾。她安静地躺着,没过多久,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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