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有没有人亲眼见证一场车祸？有没有亲眼去见证一场死亡？见证一场生命的凋零？见证一个人人生的扭转？

    一切只是刹那，却再也不同。

    那年的中考我发挥的很好，即使刚刚考完，我也知道，这一次必定不会负我期望。即便燥热未曾散去，我还是站在大树底下，让子晴拉着手，一遍一遍惶恐的说着她的数学又将是怎样的死无全尸，胖子李正在冰柜前拼命的挤进去买了棒冰再“吭哧吭哧”的跑回来。

    胖子李一贯爱出汗，汗一出多难免会有异味，子晴鼻子一向灵敏，这也是为什么她每次都忍不住朝胖子李吼的原因。也幸而胖子李一向憨厚，要是其他男生，再深的交情恐怕都要断了。

    “谢谢！”子晴接过棒冰，认认真真的道谢。胖子李明显的受宠若惊，讷讷的说：“不用谢。”又把另一个递给我。我道：“谢谢。”我一直是有礼貌的好孩子，从来不会有这种“相爱相杀”的戏码，故尔我抿唇一旁，听子晴支支吾吾，看胖子李讷讷无言，相对着说以后恐怕不能一个学校了，你要保重啊；假期出来玩啊，以前对不起对你那么凶，是我不好老是做错事……

    我笑盈盈的对着从面前经过的杜竞航打招呼，他正用摩托帮安逸运被褥，子晴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对着安逸最终还是咬咬唇扭过头权当没看见。安逸又怎会忍受这样的“看不见”，不过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同样失礼的事，冷哼一声，坐上杜竞航的摩托离去。

    胖子李也是知道子晴和她堂姐一向不和的，不知怎么安慰，半天才磕巴出一句：“你不要在意……”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意了，啊！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看是你在意才对！就是你在意！”

    “啊啊啊……我在意我在意。”胖子李又是磕巴着应承。

    不知为什么子晴忽的红了眼眶，“连你都欺负我。”声音委屈的能流出泪来，胖子李彻底着急，“子晴啊，不哭不哭啊……我没有那意思……”伸出手就想为子晴擦眼泪，我忙用手去挡，道：“胖哥，赶紧去买个芒果味的小蛋糕。”

    “啊啊，对对对。”胖子李又“吭哧吭哧”的跑向蛋糕房，我赶紧蹲下来开始哄那个“眼泪女王”。心想胖子李还真是冤，怎么就撞枪口上了。在子晴数学注定要一塌糊涂，又见到安逸刺激的情况下，也难怪胖哥死的这么迅捷。

    那天有即将到来的雷阵雨，异常的燥热难耐，毕业生都赶紧收拾行李，离开了学习了三年的校园。胖子李也用脚踏车带着子晴离开了，走的时候很是愧疚的对着我，我忙道：“我家近我家近。”怕他再说出什么话，让子晴大吼大叫。“哦，那你赶紧回家，要下雨了。”“嗯。”

    如果那时候我能听胖子李的话，赶紧回到筒子楼而不是去了小书店在里面看书，也许我就会避过那场车祸，就不会在因为毕业生离去整条街空寂寂的时候看到“血流成河”，自此成为一场困扰于心的梦靥，自此魔障。

    我还记得在雷阵雨间歇的时候我匆匆的向家里赶，这时从一家小超市出来一对父子，儿子的年龄比父亲应该小不了多少，当他们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还听见那个儿子说：“爸，车里没油了，要到街那头加些油。”在他们刚刚跨上摩托上的时候，一辆大卡车忽然闯出……

    刹车声在我耳边响起，伴随着“吭哧”的闷响，一两秒后是肉体砸在街面上的悄然无声……

    刚刚还空寂的街面上不知何时跑出许多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前的避嫌的……不久就是警笛声，有带着警徽的人出现，向我挥手说：“同学，把你看见的讲出来。”

    很长的时间里，那一刹那都成了慢镜头的影片，成为了悠长的梦境。我看见两具身体飞在半空，像是劣质的娃娃，身体里没有塞满足够的海绵，只要轻轻一扔就会随着力道折成任意的角度，摆成任意的姿势。那种娃娃廉价，外表再如何美也不能掩盖它的廉价。而今，人也成为了那种廉价的娃娃。

    血并没有很快的流淌出来，好像是一点点的向外溢。一点一点的，两个人的血终于交融，假如没有那场再次倾泻而下的雷阵雨，那些血就不会肆意，不会像是宣纸上墨点一般的晕开，它拓展着它们的领地，方圆一米，两米，三米……直到有人把我向后拉，才没有被那些血浸染到。

    我在那幢筒子楼里整理自己的衣物，不知为什么眼泪“啪啪”的向下落，我是有怕，可还不至于有那么多的泪。拎着箱子，找了一辆车，报了地址，就不管不顾的趴下去。

    让我安静些吧！让我安静些！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血腥，见到两条人命在我面前顷刻瓦解，让那场车祸在我的脖颈、小腿上留下印记，许多年后，唐聿按摩着我的脚腕问：“这伤疤是怎么回事？”

    “以前学校门口有一场车祸，被摩托撞飞的零件伤到的，还有一处在脖颈上，只是现在看不出来了。”

    “痛吗？”他手按在伤疤问我，“不。”我摇头，“那时候整个人都麻木了，早没有感觉了。”

    他低头亲吻伤疤，抬头对我笑，温暖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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