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刺穿灵魂(十三)
南方的天空就是这般多变,让人无可琢磨、无所适从。
宾馆的阳台花架上种植着一盆榕树盆景,花盆为白色陶瓷质地,状如一个硕大的心脏,别致,精美,通透,似有灵性。榕树尾桩显根露爪,枝蔓虬曲蜿蜒,低矮粗壮的主干撑起一蓬翠绿的树冠。
看着这造型奇特,气势苍古的盆景,雨思暗叹,今晚要浪费掉这盆昂贵的盆景之美意以及奢华的套间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旁边走廊的大灯和从窗户透出的那些房间里的灯都一一熄灭了。坐在走廊的躺椅上,细细密密的雨丝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来,雨思抬起头,任沁凉的雨花在飘然的长发间悄然匿藏。
在这异乡土地上,在这特别痛楚的时刻,忆起许多往事,却无从倾诉。想打开电脑像往常那样,高兴事、烦心事都存放在属于自己的心灵一隅,可终究还是没有迈下窗台。
还是算了吧,即使一个人弄得屏上繁花,指端痴意,也凉薄难抵,也不足以换取在那些美丽的时光中忧郁或在忧郁的时光中美丽的过往,这份痴情有谁能知,又有谁能解?
这一夜,对林雨思来说,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那些尘封的往事,恍若现在这突如其来的错觉或现实一样,难凭片言只语诉说清楚。蓝源那熟悉又怜惜的耳语,曾温暖了她几个冬日寒夜,如今依然熟悉地在耳旁萦绕;蓝源磁性的歌声,在那夜的歌城邂逅之后,却总在每个夜幕降临时,荡漾在雨思平静的心房。
可是,在今天这异地寒夜里,谁能给她一拥温暖,来化解她心中的迷惘和彷徨?沈勤已经睡了吧,不忍去打扰她了。韩欣和木子也都睡了吧,朋友们都睡了吧,隔山隔水的,怎能解得了近渴。
那么,只有任由这漫无边际的寒潮,与曾经温暖过的记忆,化作无限的暖意款款袭来安慰自己了。
四周依然一片寂静,静得只听到时间落在华丽的床单上和冰凉的窗户上的声音,轻而无痕,轻而无情;静得只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蹦跳的声音,轻而脆弱,轻而无助。唯有窗外的细雨,伴随这份静谧,在奢华的光影中轻轻滑落。
恍惚中,雨思忆起蓝源曾披云镶星,踏着夜阑,含笑相候在野外的车旁。他们曾一起欣赏飘然灵动的旋律,曾一起踏过秋雨泥泞的城市寺庙外景地……这些,就像光阴带不走的络痕一样,无法摒弃于记忆之外,无法替代曾经深藏在心底的夙愿。
思绪,萦绕岁月的痕迹,在雨思脑海中无休无止地蔓延——不知不觉中的年轮,更替了秋实累累、落叶飘零的秋季,正更新着梅香雪过、浪漫盈心的冬季。是啊,岁月蹉跎,磨蚀了青春的容颜,她已经不再年轻,她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岁月的轮转,并没有因为树叶的发芽与飘零而停止过片刻。
就如刚才,本来好好的心情,却被不曾预想的烦心事萦绕,在雨思眼前悠然上演的,是那一幕让她感到了心智疲惫的亲热,一幕在飞越千山万水,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意外地让自己看见的真实。
即使是不愿相信的一幕,雨思也只能无奈而悲痛地接受,只能折叠起这满腹的忧思,将之揉碎,慢慢咀嚼,合着红酒的颜色,涩涩地吞下肚去。
她只能将这份深深的刺痛,与对过往的柔柔眷恋,藏匿在心灵抽屉的最底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