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输得彻底
谭森第一时间抓起电话,喂了一声跟着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看向负手而立的潘治源,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套话后放下电话,抹了把脸上的汗,轻轻走到潘治源身后,小心翼翼地说:“潘书记,云氏的章部长来电话说,基于今天的事件,云氏高层决定无限期推迟国棉控股谈判项目,集团需要对该项目的可行性进行重新分析评估。.”
潘治源胸口一窒,骂娘的心都有了,心底随之涌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凭心而论,自己在丹东这块土地上苦心经营近三十年,做过违心的事,说过言不由衷的话,经历过一场又一场严酷的政治斗争,从一个一没靠山,二没背景的工人子弟走到今天,也算是功成名就。
在丹东他跺一跺脚,便会地动山摇,没人敢与他做对,更没人敢公然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对他的决策。说他执政手段铁血也好,说他是鹰派人物也罢,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餐桌上不会永远有丰盛的美味,这是所有渔猎民族都懂得的道理,自古成王败寇,就连孔儒都是站在胜利者这一边说话。
今天他确确实实是输了,输得那么彻底,输得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而对象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不仅轻松识破自己的计谋,反手借势狠将自己一军,这一招又稳又狠,对手的生与死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跌落陷阱的滋味,尤其是这个陷阱还是自己精心设下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一群恶狼包围的捕猎高手,空有一身武艺却无从施展,因为他的对手是一头经验丰富而又极端狡猾的头狼,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它撕碎吞进肚里。.
他看了眼窗外群情激愤的人群,收拾起负面情绪,回身坐到大班椅上,不动声色地问:“小谭,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谭森知道作为大领导的心腹和耳目,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敷衍和藏奸耍滑之心,从某种意上说,他要在维护大领导威严的前提下,适时制止大领导不切实际的虚幻之想,如同此刻他必须站在统观全局的角度,做出理性而又见解独到的分析。
潘治源身处权力的中心,自然会得罪一些人,暗地里反对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谁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他出洋相。说句自私的话,保住老板头上的乌纱帽,就是保住自己的似锦前程,这个道理他懂。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潘书记,这段时间我私下里听到不少议论,总结出几点不成熟的意见:第一,我觉得现在应该扫清一切障碍,确保下午与云氏顺利签约。市场经济改革是大势所趋,在这个政策导向下,改制的事件会频繁发生。
如果不刹住这股动不动就跑到市委市政府集会的歪风,市委等于变相向民众释放出一个信号,能哭的娃儿有奶吃。以后凡是遇上类似事件,老百姓会前车后辙的效仿,那些没有参与其中的人也会感觉自己吃了大亏,心里压着一股火,说不定哪天就揭竿而起。”
他顿了顿,看向潘治源,见他一脸沉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点作用,继续说道:“第二,这个项目是您顶着各级压力,力排众议推到前台谈判,上面也一直很重视,说白了,改制上面也拿不出一个成熟的方案,谁心里也没谱,都在摸石头过河,上上下下都在盯着咱们国棉,一旦改制成功,就是一部可以现学现用前仿后效的活教材,上面也肯定会把它作为范例,要求各级政府推广借鉴。
第三,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国棉目前一屁股两肋骨的债务,跟那腿瘸眼瞎一脸麻子的丑女差不多,云氏一旦退出这个项目,一年半载很难找到接盘手,就算咱们迫于各方压力,放低身价把国棉给折箩着再嫁出去,不出一个月,也会被人家给休回娘家来。
您也知道,国棉改制许多领导心里反对,现在他们面上不说什么,不代表他们以后也会闭紧嘴巴,说不定哪天就借此大做您的文章。真到那个时候,工人们脸一抹能装胡蝲蛄;韩朋和展诚忠级别在那儿摆着,上面再怎么追责,也追不到他们头上;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时候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扑腾,未必就是坏事,您为国棉操的心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去涉这个险。”
这就是秘书的说话魅力,既清晰的阐明自己的观点,隐晦地点出事件潜在的风险,又给领导脸上贴足了赤金。
潘治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问道:“你怎么看云总这个人?”
谭森弯腰拎起暖水瓶给他的杯子蓄满水,放下暖水瓶,说道:“云总这个人是个不能轻视的对手,表面上看温润儒雅,像个白面书生,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白无常,一旦威胁他的利益,一出手就是狠招。”
潘治源丢下文件,自嘲地说道:“以前峥岐书记在我面前夸奖这个年轻人,我还有点不以为然,总觉得他多少夹杂着一份对安泽宏的私人感情在里面,毕竟这个年轻人是他老朋友的老女婿,他爱屋及乌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确实不简单,心机城府远在同龄人之上,后生可畏啊。”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有些担心安泽宏的老女儿驾驭不了这个年轻人,那孩子他见过,安静老实,怕是被他给卖了,还在乐颠颠地帮他数钱呢。
“潘书记,您主要是被各方掣肘,但拿一件事单挑,他肯定斗不过您……”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借口。”潘治源大气地摆摆手,吩咐道:“你马上给公安局的彭海涛局长打电话,让他一个小时之内,把这里给我恢复到正常秩序,耽误了下午与云氏的签约,我撤他的职。通知云氏,约定时间不变,尽量委婉点说,别让人家听出我们猴急马奔的。”
“我马上给彭局打电话,然后再通知章部长……”
刺耳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潘治源看了眼话机上的来电显示,神色微变,冲谭森挥了挥手,抓起电话,恭谨地开口:“康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