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继承大统
华桐睡了一觉,大概只躺了两个时辰,可怕的钟声便响彻整个皇宫。她从梦里惊醒,迷茫地望着屋内的一切。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她的心紧紧地揪着,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天气是那样晴好,可这心里是那样凄寒。
她匆匆地跑了出去,可没走几步,腿脚便软了下去。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她终是朝着乾和殿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低头叩拜的时候,眼角的泪珠迅速地滑落了下来。
“陛下。”
她的额头触在冷冰冰的青砖之上,一股寒气瞬间钻了进去。她磕着头,失声痛哭了起来,任凭眼泪滑落,一颗颗跌在地上,瞬间融进了青砖里。
短短两载,他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可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她忽然觉得上天是那样残忍,为了尤国的繁盛,他励精图治,日夜宵旰。为了让子孙无忧,他不惜让皇子误解自己。甚至为了她一个小小宫婢,也用尽了心思。
这样圣明的皇帝,为什么上天不能让他多活几年。
她多希望他还会对自己说,“你这丫头,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她多希望他还能伸手拿一块甜子酪放在自己的手上,言语之中是那样爱护,“甚好,你也尝一尝。”
她多希望在自己发呆出神的时候,他还能蹙着眉头,眼神却是无比温和地望着她。
她多希望,他颇为生气地说,“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只是这一切,再也找不到,再也回不去了。
滚烫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泻下,往昔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最痛楚的记忆。
她在那里跪了许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下来,才默默地站起了身。
宫里传诏,小殓于明日举行,大丧礼七日后举行。
大行皇帝死后当天小殓,宫人为他穿戴好衣服鞋帽。她本想亲自为他做这些,但宫里的规矩,她们不能碰。南宫信南宫宸等人穿孝服,剪去一缕头发。宫内女子自皇后以下,都摘掉耳环,去掉一切头饰。
华桐穿着月白的襦裙,在衣服里偷偷放着那块蓝海玉。那是皇帝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放在手上是那样温润。如今一看见这块玉,她就忍不住要掉眼泪。
此时南宫延尚未回来,大行皇帝的丧礼却等不得。南宫信作为一众皇子之长,一应大小之事都承了下来。为父皇选择陵名接到礼部大臣的名单时,他蹙着眉思索斟酌片刻,似乎想着什么事情出神。最后从里头选定,他突然咬破食指,用鲜血将里面其中二字圈定。
血迹慢慢地在指尖漫延开,他却好似浑然未觉,此时此刻,他的脸上不再是以往的冰冷可怕,眼神里竟然是那般哀切。
当天,他就命人把卤簿、大驾全部设齐。大行皇帝的敛衣珠襦玉匣,匣形如铠甲,连以金缕。含珠后,周身缠以缇缯十二重。将碎玉片做成细密的罗网,腰以下以玉为札,中间缝以黄金缕。匣上镂刻着蛟龙、鸾凤、龟鳞图案,并做了二十套衣裳作为敛服。
这是昨夜命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就是怕出现如今这种局面。
尚食已备好太牢之馔,小敛之前三刻,侍中举简牍,示令中严,宫中回荡起鼓声。御府令设小敛床,枕席安放好,外施帷幄,帷用白布。
一众皇戚和大臣悉数跪在棺椁之下,宫里鸣起了钟。
南宫延赶回来之时,小殓已过,正是大行皇帝的大殓之时。他跪在棺椁面前,痛哭流涕。
“父皇,儿臣来迟了。”
一遍又一遍,心中无限哀伤。他自从得到消息之后,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日夜兼程,中途死了两匹马,结果还是来迟了。
倘若他陪在父皇的身边,也不至于如今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他狠狠地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南宫信,他的面色已经淡然了许多。
从承文门进宫,到皇帝灵柩前,和文武官员们一起吊唁,做了“三跪九叩”之礼,礼部大臣们往地下泼洒了大杯的白酒,同时在皇城的后门崇山附近烧了大量的冥器冥钱。当天黎明,梓宫启动时,文武百官一直从承文门排到崇山,跪再道左哭送。
72人将棺木抬出承文门,64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浩浩荡荡。抬棺木的扛夫,身穿孝服,每班有128人,分三班轮流抬送。
在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八旗兵勇,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他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
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从承文门到崇山,沿途几百里。南宫延一路哭泣步送,从承文门进崇山东门。华桐也在这样的队伍里,看着南宫延那样痛苦,她心里更加难受。
而南宫宸这几日,脸上只有几分彷徨,却未见他哭过。他好像丢了魂魄,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就这样茫茫然地做着一切。
他心里的苦,大概没有人能体会。以前处处忤逆父皇,心中的芥蒂是那样深。直到行猎之前,他才对他的父皇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想一步步了解父皇,想要除去以前对他的偏见,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如今,他再也不能忤逆父皇了,他心里不仅痛,而且悔。
整个皇宫沉浸在白色的帷幔之中,是那样肃静庄严。宫里设了大行皇帝的灵堂,南宫延等几位皇子守灵。
南宫延跪在上首,南宫信次之,南宫宸再此之,南宫栩最后。
灵堂内安静极了,似乎每个人都蒙上一层压抑的色彩。
南宫延向右瞥了南宫信一眼,随即转头面向南宫宸,“六弟,父皇大行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南宫宸轻轻地摇摇头,眼神有些呆滞。大行皇帝行猎回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他连一句遗言也没有。
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扶新君即位才是紧要的事。大行皇帝死之前,早就将诏书拟好了,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诏书里的内容。
四月初八,礼部尚书奏请即位,颁布了大行皇帝的遗诏于天下。诏书上朱笔御批,立南宫信为皇太子。乾和殿正门垂帘,由于处在丧期,规定音乐设而不作,只午门上鸣钟鼓。
南宫信即位后,阶下三鸣鞭,在鸣赞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礼。王钦将诏书捧出,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礼部尚书又交给礼部的司官放在装饰有云纹的木托盘内。
这跪拜的行列之中,当然还有南宫延和南宫宸。
南宫延听着宣召的内容,拳头不由地微微握紧。他不能相信,父皇竟然会立南宫信为太子。而如今诏书已颁布,他就是再大逆不道,也只能跪下。
几个皇子当中,他清楚皇帝最爱重的谁。这个皇位就算不算南宫宸的,还不会落到南宫信的手上。他胸中有无数疑惑和无限怒火,只能暂且忍下。
日后他一定要细查此事,说不定遗诏被人动了手脚。
当日到了最后,看着大行皇帝的人只有南宫信和王钦,所以这一切还不是定数。南宫信的狼子野心别人看不清楚,但却瞒不了他。
他明面上不涉党争,可私底下却和朝中的几位重臣来往的极为密切。比如李阁老一家,容妃外戚,辛侯等人。以致如今诏书一下,便出现了群臣拥戴的局面。
如此韬光养晦,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满朝文武百官跪在阶下,南宫信放眼望去,是一派生机。新朝初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他的眼神只是掠过台阶下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当即下旨,南宫延修缮运河有功,封南宫延为清顺王。
南宫延只好硬着头皮接旨,他万万没想到,他所下的第一道圣旨,竟然是晋封自己为王爷。以前他三弟三弟地喊南宫信,如今跪着直呼陛下,实在让他难以适应。
“微臣不敢独自邀功。”
南宫信坐在龙椅之上,那明黄的袍子映入眼帘。他的神色微微一转,脸上起了一丝笑意,“此次参与运河修缮的一干人等,都论功行赏,清顺王请起。”
南宫延只好站了起来,他们之间,不再是大哥与三弟,而是尊卑异常鲜明的君臣,这样的身份是那样疏离。
不过,倘若今天坐在上面的人是自己,他亦是如此。
很快就罢了朝,群臣都过来道贺,他虽然脸上笑着,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快乐。他知道他心中起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安抚他。
不过南宫延怎么会被这样的一个晋封就收买了,倘若真的查到他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这日后恐怕也由不得他胡来。
他与父皇辛辛苦苦夺下的朝政,如今倒便宜了南宫信。他血拼疆场的时候,南宫信在哪里,他随父皇进宫挟天子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想到这些,心里便总有几分不甘。看着群臣祝贺的笑脸,他心里更加压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