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谓正邪
张家村疫区
在赵沐霖的指挥下，襄阳城所有病人都被移送到这个最边远，也是感染最严重的张家村。
墨玊赶到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而他在治疗月蕖时，除了研究出稳控病情恶化的方法，更是有了一个重要发现！
营帐中，赵沐霖听了墨玊的话后，面色沉重，一拳击在桌上，随即抬眼，眸中满是愤怒：“你说这是从西域传来的？”
墨玊颔首：“这是西域特有的一种疫蛊，只有在埋有上千具疫病而死的尸池中才能孕出这么一只疫蛊，而这种疫蛊一旦植入人体内，但凡和这个人有过任何接触的，也会被染上，轻则五识俱散，重则七日而死，它与普通疫病表现无异，只是传播速度尤为快，一旦泛滥，只怕难以收拾，据闻，这种疫蛊只在两百多年前被使用过一次，因其惨无人寰之后果令人发指，当年那些疫蛊，都被火化了，就连孕育疫蛊的秘术也已被销毁，后世所知，也不过寥寥几字，家父年轻时曾在西域呆过些年，是以略知一二，想必是西域背后有人心怀不轨，暗中养育这些疫蛊。”
赵沐霖眉间怒气丛生：“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灭掉我们中原？待此事平定，我定要率领千军万马，踏平西域！”
墨玊执笔，在纸上写了一些药名，道：“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些药草，还好，五峰山离张家村不算远，两个时辰可以赶上，来回一天也应该够了，你速速派人前去采药，若是没有问题，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赵沐霖接过药方，听了墨玊的话，心中的大石暂且安定下来，“墨玊，幸好有你在。”
墨玊淡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走出营帐，赵沐霖正和手下大将商量派人去五峰山，却见墨玊的目光落在一处，不禁也望了过去。
此刻，帐外遍地是患者，只有少许士兵及大夫在一旁护理，这种疫病不同以往，越多人参和进来，只会越多人感染。
所以，当赵沐霖也一眼看到那娇小的身子扶着患者喂药时，也是一阵惊吓！
“她不是才刚好么？怎么跑来这里了？”他转身问墨玊，显然，这是他的人。
墨玊收回目光，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看向另一边，却是萧随云一行三人。
“小王爷，听说要派人去五峰山采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萧随云上前，犹豫片刻，躬身说道。
“萧少侠是想……”赵沐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凤青灵和林谦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兄，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不怕！”凤青灵好不容易见南瑾逸来了，岂能离开。
“胡闹，这里岂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呆的地方？”萧随云皱了皱眉，对赵沐霖解释道：“我这个小师姐，自小跟慧玉前辈学过医术，那些药草，她都能识别出来，相信他们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我萧随云是藏有私心不希望师弟师姐们留在此处，但是我萧随云，愿意留下了，任凭差遣！”
赵沐霖笑道：“萧少侠言重了，你们能来着赵家村帮忙，小王本就感激不尽，眼下正愁何人能去五峰山，既然凤姑娘能识别药草，那再好不过！”
“如此，多谢小王爷！”萧随云转身去寻那刚进来的南瑾逸。
“墨玊兄又有何想要说的？”赵沐霖见他依然看着不远处的小身影，不禁打趣问道。
墨玊未理他，径直下了阶梯，走了过去，居高临下望着她，眉目清冷，语气冰冷：“为何每次都不听话？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蕖抬头看他，眼中却澄澈明镜得无一丝害怕，“你们不也都在这里么？既然你们不怕，我也不怕。”
墨玊无奈地皱了皱眉，然而只是片刻，他弯身将她拉起，转身朝营帐走去。
“等等，他的药还没喝完……”月挢头焦急道。
墨玊横眉一冷：“先看好你自己！”
他牵着她进了营帐，从药箱中找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唯一一颗红色药丸，只看了一眼，便递给她：“你身子还未痊愈，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这是护心丸，我仅有的一颗，若是你依旧固执，我就再没有护心丸救你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对我。”
“医者之心而已，我既救过你一回，便会有二回、三回……你若死了，我的神医之名恐怕也没了。”他轻笑道。
月蕖蹙眉：“仅是如此么？”
“不然呢？你一个小丫头对我又有何用？”他轻笑一声，将那颗护心丸塞入她嘴里，道：“若你真想帮忙，可以和南瑾逸一行人去五峰山，只要采到药，我一定可以治好他们。”
他眼中有一种与生自来的自信，仿佛一切困难在他面前，都可以淡然处之，这样的人，明明没有任何武功，却可以让身边的人，对他敬之仰之，非关武艺是否高强，气质足以矣。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我师父和大师兄，还有人令我敬佩，那就非墨大哥莫属了！”
宽大的官道上，四匹快马飞奔五峰山方向，扬起一阵轻尘。
此刻，南瑾逸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化解这次疫灾，便对墨玊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阶层，可是看向一旁已然脸色苍白，却依旧不放慢速度的月蕖，不禁心疼道：“此去五峰山路途劳累，你本不该来的，采药一事有我三人就够了。”
月蕖转首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驾马向前，南瑾逸不敢再有误，也策马跟上。
“林师兄，你说这妖女为什么要跟我们来采药？”凤青灵见南瑾逸对这妖女如此上心，顿时心生嫉妒，一心想要赶走她。
林谦之虽然不喜这妖女，可是临走前萧随云的话还在耳边，他作为二师兄，不该再鲁莽，便道：“青灵，她是妖女一事尚未确定，而且大师兄有交代，我们万不可在此刻节外生枝。”
凤青灵却不依：“反正采药而已，有我凤青灵就够了！既然她要装作柔弱无骨，我就来试探试探，我倒要看看她的真面目是什么！”说罢，她也愤愤而然跟了上去。
“青灵！”林谦之追了上去，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对于揭破妖女的真面目，他也很是期待。
历经两个时辰，四人终于到达五峰山，五峰山山势陡峭，五座山脉相连，中间形成一个巨大而神秘的峡谷，峡谷之下，几乎未有人进入过。
这里地处灵杰，不少稀世药材，除了五峰山，其他地方都无法存活，是以不少名医会慕名而来采药，就连凤青灵的师父慧玉前辈也常常来此，凤青灵也来过两次，是以对此处甚为熟悉，墨玊所需的药材，还好她都记得何处有，不消半日，便已大多集齐，只差最后一株异羽花。
“异羽花并不是花类，只是因其叶形类似花朵，且形态轻盈若羽，才叫做异羽花的，这种药草祛毒药性十分强，一株便可救千人，不过你们可要小心，异羽花采摘十分艰难，不只是因为稀有，它只生长在深山中的悬崖边，但凡有风稍稍一吹，便会随风而落，化为碎粉消散，师父查了许多典籍，才知道，原来要想保留一株完整的异羽花，必须要先用真气护住周围，不让有一丝风吹，然后在挨着泥土的茎处一刀割断，再在割断处吸两滴鲜血，这样，就可以保证异羽花一天不会凋零飘散。”凤青灵带着他们在悬崖边寻找异羽花，一边交代异羽花的特殊性。
“这真是神奇了，为什么非要吸人血呢？”南瑾逸好笑道。
“这你就少见多怪了吧，世间千奇百态之事皆有。”凤青灵说着，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月蕖，道：“植物嗜血的确稀奇？不如人嗜血，这世上，处处皆有。”
月蕖眼皮都未抬，低头弯身，一路寻了过去，时间太久了，她担心让墨玊久等了，又会有不少人在这几个时辰内因为用不上药而死。
“异羽花？”
突然，她目光一定，落在远处悬崖边，一株其貌不扬，却和墨玊所画的异羽花一模一样，顿时惊喜叫道。
南瑾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好久才找到她口中的异羽花，对比一下，顿时赞道：“阿蕖，还好有你，想不到你眼力如此惊人，前面好几种药草多亏你一眼找到的！”
凤青灵也弯身看了一眼，不可否认，这妖女果然厉害，万千草树中能寻得一棵，即便是师傅，也要花上一整天才能找到的！
只是这一株异羽花生长在悬崖边，采摘十分困难，一来，不能用轻功飞过去，不然这好不容易寻到的异羽花便要灰飞烟灭，二来，在悬崖边上，距离边上还有一段距离，若没有外力借助，也难以下去。
“还好，墨大哥嘱咐我带了绳索。”南瑾逸从背篓里拿出绳索，扔给林谦之，道：“师兄，你帮我拉着，我下去。”
“逸师弟，你和林师兄需用真气护住异羽花，你们一个人的真气，肯定不行的。”凤青灵上前阻止了他，拿过绳索，道：“我下去到时可以，只是，月姑娘如此虚弱，不知道能否拉住我，我可不想掉入这万丈深渊。”
若是平常，别说是用真气护住异羽花，就是她飞下去亲自采摘，也能不引起一丝风吹草动，而如今，她内里尽失，又大病初愈，要拉住凤青灵，实在是不可能。
她接过凤青灵手中的绳索，道：“我下去吧。”
“不可！”南瑾逸自是不肯。
“逸师弟，再拖延下去，天色可晚了，我们就赶不上天黑之前回去了！”
“无事。”月蕖将绳索系在自己腰身上，将另一头递给凤青灵。
站在万丈悬崖边，临空而望，看着那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异羽花，有那么一刹那，她有一丝犹豫，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主动将自己的性命丢到别人手中，还是一个如此憎恶她的人手中。
可是眼下，也不见得有更好的方法，她想赎罪，便要付出，便要信任别人。
“可以开始了。”
“阿蕖……”南瑾逸心有不忍，然而为了快点摘到异羽花，他只得退到一边，和林谦之两人使出真气，护着那异羽花。
但见两缕蓝光渐渐包住异羽花四周，越来越浓，月蕖一步一步往下踩，终于到了异羽花旁边。
轻盈若羽，风吹即散。
凤青灵没有说错，异羽花的确薄如蝉翼，她都不忍心去碰触。
“从最底部割断，动作要快，要利索，不然，就算是被真气护住，也容易毁了的。”凤青灵在上边说道，手中绳子又放了一点点，使月蕖的手臂刚好够着异羽花。
月蕖屏佐吸，幸好她只是失了内力，割断这么一个小东西，还是轻而易举的，但见她一手捏了过去的同时，另一只手持匕首割了过去，转瞬间，那一小株异羽花已经安然无恙被割下，她又迅速用匕首割破手指，给它沾了点血液，待看到那四片薄如蝉翼的叶子慢慢合拢起来时，才明白，为何它吸了鲜血就不会飘散了，原来是自己卷了起来。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事，不免有些不可思议，抬头道：“可以了。”
凤青灵趴在悬崖边上，将她拉上来一点，伸出手道：“给我吧，异羽花不可与其他药草混在一起，否则会失了药性。”
月蕖不疑有他，将异羽花递给她，却不料凤青灵接过异羽花后，随即对她诡异一笑，然后惊呼一声“有蛇！”双手便一松……
那一刹，月蕖只觉得所有支撑瞬间被撤走，身子直直往下掉，她只看见凤青灵得意的笑脸，以及头顶回旋着南瑾逸惊呼声。
“阿蕖？”
这就是你相信的正义？
她知道自己这次难逃一死，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果然，师父教的才是正确的，这世上，哪来什么正义和善良。
她如此相信他们，如此……
“阿蕖！”南瑾逸冲了过去，却只看到一片瞬间消失的白影，心中一痛，伸手推了凤青灵一把：“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逸师弟，我也不想的，是有蛇爬过来，你知道的，我最害怕蛇了……”凤青灵委屈哭道。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心里最清楚，凤青灵！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为什么这么歹毒？”南瑾逸不敢想象，这么高摔下去，她哪还有什么希望活着，只怕已经……已经……
“逸师弟，你要做什么？”凤青灵见他往悬崖边移去，当即吓坏了，一把拉住他。
“逸师弟，你先别急，我们回去再想办法，现在救治张家村的患者才是最为关键的，月姑娘掉下去，已成事实，你就算跳下去，也救不了她的。”林谦之上前劝道，虽然他也对凤青灵刚刚的举动大为惊讶，可是，如果能这样就除掉妖女，也不失为上策。
“我要去找她！”南瑾逸悲痛欲绝，失了理智的他只想陪她一起跳下去。
“逸师弟……”林谦之只得上前一掌敲晕了他。
“阿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