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飞雪流音（下）
“不好。”伏琴摇了摇头，清透天真的话语让她清冷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清浅笑意，“你不能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有凤来仪箫忽的脱手飞出，旋转的暗影中，清透冰凉的声音里带了分不满与委屈，“师父，我想叫流音！我喜欢这个名字！”
面对着如此单纯又依恋着她的雪魄灵体，伏琴终于卸下了一身的防备。“可流音已经是别人的名字了呀。”她绝美的脸上头一次展露出了十三四岁小女孩该有的稚嫩温软。
小雪花的态度很固执天真，“别人的名字我就不可以用了吗？”
“也不是。”伏琴揉了揉额头，蹙着秀美的双眉，“但听起来总会有些奇怪。”
她手指一点，本来还在飞来飞去的有凤来仪箫立时停止了飞旋，轻轻落进她的掌心。伏琴柔声说道，“再说了，你一朵小雪花，是不需要名字的。”
“我需要！”坚定冰凉的声音掷地有声，“我需要这个名字。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和师父一样的人。我现在已经幻化了灵体，很快就可以凝成人身了。我已经有了个师父，再有一个名字，我就可以彻彻底底变成人了。”
“你……你别喊我师父。”伏琴被它这一声声师父喊得失神，有凤来仪箫再次脱手飞出。她起身拧了拧湿哒哒的长发，神色温软，“当时我还太小，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做不得数的。”
她想起八岁生日那天，她又一次魂魄回身。浅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让她不小心闯入了挽月楼阴气最重的顶楼。她小小的手推开寒气森森的青铜门，远远便看见一团白得耀眼的灵力光团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颤动不已，里面似乎在孕育着什么。
伏琴虽然年幼、又是魂魄离体，但心魂跟着流音却也是博览群书。因此一眼便看出了眼前发生了什么。那是长时间受到有凤来仪箫仙气滋养与护持的雪魄在缭绕的雾气中正费力地凝结着灵体。
见它凝结得辛苦，伏琴想到自己凝聚残魂时受到的痛苦与煎熬，素来冰冷的心生出了几丝不忍与同情。于是她便把自己体内莫名多出的所有灵力全都给了它，助它化形。
雪魄顺利从精魄进化成灵体，鼓舞了伏琴因凝聚残魂多次失败有些沮丧的心。她在一旁看得高兴，便学着书中记载的侠女，难得地娇声道，“我既助你凝炼灵体，以后便是你的师父了！你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过段时间等我魂魄归体，我会来找你的！”
从被定到有凤来仪箫背上时开始，那朵本来还是昏昧无知的雪魄渐渐产生了意识。四年后，伏琴用同样的冰冷灵力再度使他顺利从精魄凝成灵体，它自然会对给了自己生命的伏琴铭感在心。她的话，它又怎么敢忘记？
所以，即便成了灵体，它也一刻没有放弃过摸索着修行，积蓄着灵力，只为了能再见到伏琴一面。
对于伏琴来说，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所以，当她生日一过，魂魄再次离体的时候，她便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连前一段时间苏醒，她也没想起这茬儿来。
直到在暗夜城街头，遇到了和流音一样面容的它，心中的惊疑像一粒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再然后……自己梦见了木槿，梦见了它。所有关于它的记忆开始翻江倒海般涌入脑中。
晶莹剔透的雪花刹那发出的耀眼光芒，照得伏琴睁不开眼，它天真清透的声音冰冷又倔强，“不，师父就是师父！”
望着不再纠结于名字，却非要认自己为师的固执雪花，伏琴有些头痛。她柔声解释，“小雪花，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现在的修为比你还低上许多，根本没有能力去教你什么。”
“上次路上遇到坏人，还是你出手替我解决了麻烦。我还没有谢谢你呢。”其实林扶摇的事，伏琴内心深处觉得它处理得太过狠辣了。但一想到是为自己出头，再加上它不过是朵从未接触过外界的雪魄，怎么能指望它去通人情、达世故呢？伏琴心中的淡淡不悦很快消散殆尽。
“不，师父就是师父！”固执的语气。
“可，可我修为太低，在这幻音宗还没有收徒的资格。”伏琴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哄一个孝子。
“那你就快些提升修为啊！”
……
这回答让伏琴彻底败下阵来，她连仙法都还没有接触过呢，提升修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何况，倘若日后别人知道自己刻苦修行的原因，竟是为了收一朵比自己厉害许多的小雪花为徒，恐怕她真的要名动幻音宗了。
伏琴再次岔开话题，“小雪花，你还记得我娘吗？嗯……就是那个穿着桃红色衣裳、吹动这有凤来仪箫的美丽女人。你，你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雪魄的注意力果然被顺利转移，它控制着有凤来仪箫静静地浮在半空，不假思索的话语让伏琴震惊不已，“那个叫什么阿槿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但有凤来仪箫曾沾染过她的气息，我在这什么幻音宗感应到了和她一样的气息。”
“你，你能感应到她？”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得到如此回答，伏琴摩挲着小指上的白玉扳指，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她在哪里？哦！你说了你不知道她的位置。你的意思是，她，她并没有死，她就在这幻音宗里面对不对？”
虽然不知道伏琴为什么这么激动，但小雪花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回应，伏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松开。木槿果然在这幻音宗。伏琴望着空中飘浮的晶莹雪花有些感慨，她的声音软软的，夹杂着太多的情绪。
“小雪花，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我一个人好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夜烬和木槿都不要我这个女儿，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为什么都想要我死。他们，他们都想我死……”
“就连流音，他明明待我那么好，却也……”伏琴的声音颤了颤，“这世界上，我，我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
“师父，你可以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清透冰凉的声音掷地有声。望着再次化为虚淡人形的雪魄，伏琴唇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多么熟悉的话语，多么熟悉的语调。她记得流音也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那还是在挽月轩的时候，她被不知什么身份的黑衣人刺杀、被夜烬打得满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