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飞雪流音(中)
伏琴握着有凤来仪箫的手逐渐收紧,漫天飞雪中,她的目光清冷坚定,“凭什么?”
卜黯焚一愣。这小姑娘刚刚说了什么?
他没听错吧?竟然问他凭什么?
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
如果是别人胆敢跟他如此说话,卜黯焚一定会用自己这一身高绝的仙法叫她知道,他卜黯焚到底凭的是什么?
但眼前站在皑皑白雪里的清冷少女,却是他这数万年来唯一一个真正动了心想收作徒弟的人。卜黯焚的性格极其执拗,伏琴的态度越是坚决,他反而越是觉得伏琴小小年纪便能做到坚持自我,对伏琴的喜爱也就越是多了几分。
卜黯焚心下沉思,他不能在这小姑娘还没答应拜入自己门下之前便把人家给吓跑了。可自己到底要如何回答她的话,才能显得既高深又亲和呢?这真是件难办的事。卜黯焚一时有些发愁。
雪花纷飞轻扬,地上很快覆盖起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望着随风放肆飞洒的雪花,卜黯焚简直是要把脑袋给想破了。他觉得,渡天劫可比应付这么一个小姑娘容易多了。
想了半天,卜黯焚也没想出个好的回答来。卜黯焚尴尬地咳嗽两声,干巴巴地道,“我是为了你好。”
伏琴的目光依旧清冷坚毅。似是觉得自己这答复太过牵强,卜黯焚连忙又不情不愿地加上了一句,“当然……你若实在想跟他见面也不是不可以。但,但要尽量减少些次数。”
“知道了。”伏琴淡淡答道。她并不知道卜黯焚这样的回答如果被采怜等其他弟子听到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这样的委曲求全着实大大为难了卜黯焚自己。
卜黯焚望着无动于衷的伏琴,心中气恼不已。自己都这样放低姿态了,小伏琴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感恩戴德呢!他活了成千上万年,可还从来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妥协过一次。如今却为收个徒弟,说出如此委屈自己的话来。卜黯焚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伏琴走到流音身旁,语气冷漠疏离,“天已经黑了,卜长老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弟子们便先回去了。”
卜黯焚老脸上急忙堆出关切的笑意,“幻音宗有仙阵笼罩,你们的修为又太低,在这里是没有办法飞行的。这么大的雪,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流音和伏琴二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但卜黯焚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们根本无法拒绝他的好意,只能恭敬地行礼答谢。“多谢卜长老。”
寒风呼啸,一座座琼楼玉宇从眼前飞速掠过。明光殿在幻音宗最东面,四下里除了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的绵延远山外什么也没有。卜黯焚先送走了流音,才带着伏琴回到隐于破军殿后、供远客暂住的院落。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吹得伏琴满头的青丝飞扬。她觉得,缀满白雪的明光殿似乎和其他的大殿并没有什么不同。
暂居的院落很快便到,卜黯焚恋恋不舍地叮嘱了伏琴好久,才万分萧瑟地御着风离去了。望着卜黯焚那道火红色身影在皑皑的白雪中飘远,伏琴素来清冷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
这高高瘦瘦的红衣老头虽然看起来霸道又自负,但却是从小到大除了只见过两次面的九叔外,第二个如此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甚至,甚至就连流音……伏琴清冷眸子里的秋水微微晃动。就连她从小便依赖的流音,对她的关心里,甚至也不知藏了几分的真情、几分的假意。
伏琴抿了抿唇,她掀开帘子走进屋内,如秋水般荡漾的眸子再度恢复了清冷坚毅。
由于突降大雪,浅草不得已滞留在了明光殿。偌大的院落里便只有伏琴一人。
屋内漆黑一片,伏琴随手放下有凤来仪箫。她也不掌灯,只静静地走到最近的紫檀木桌案旁坐下。室内湿润温和的空气使伏琴衣衫、发上夹带进来的雪花迅速融化,化作水珠轻盈地坠落到青石地面上。
风声渐渐平息。窗外,除了雪花沙沙飘落和水珠滴滴答答的声音,便再也没有一丝儿声响。
就这样静坐了很久很久,伏琴终于起身摸索着点亮了桌案上的雁鱼灯。
漆黑的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伏琴手刚移开,静静躺在桌案上的有凤来仪箫却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朱红色的凤箫背上,那朵晶莹剔透的雪花发出的耀眼光芒让伏琴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双眼。
那耀眼的白光渐渐收起,一声清透低迷的呼唤在伏琴耳边响起,“师父……”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让伏琴一下子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臂,伏琴清冷沉静的声音里带着淡淡惊讶,“你,你是……”
那团白光里散发着的冰凉飘渺的气息让伏琴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她望向朱红的有凤来仪箫,凤箫背上那朵莹润美丽的雪花已消失不见,伏琴美眸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是你,你醒了?”
一道颀长的、虚淡得几近透明的人影缓缓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或许并不能算作人,因为他的身形和面容在白蒙蒙的光影中都显得十分模糊。那不过是一个虚淡的灵体,不过是一朵尚不能完全化作人形的雪花精魄。
那道近乎透明的身影缓缓点了点头,清透的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失望,“可惜灵力还是太弱,幻化不了人形。”就连声音也是飘渺模糊的。
随着声音的落下,身影却是渐渐散去,那白蒙蒙中带着点点浅蓝的灵力光团嗖地一声重新凝结在伏琴手中朱红色的凤箫上。一朵剔透的、玲珑的、带着幽幽浅浅蓝光的雪花再一次显露了出来,在昏黄的灯下熠熠生辉。
望着眼前那朵美丽晶莹的雪花,伏琴怔了怔,“你,你上次为什么要变成流音的样子?”
“流音?”飘渺清透的声音从小小的雪花中传来,“流音是谁?”
伏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转了转戴在小指上的麒麟扳指,慢吞吞地说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方才和我一同在雪地上的年轻人就是流音。”
“流音,流音,原来他就是流音。”小雪花带着有凤来仪箫在伏琴手中颤动不已,“因为除了师父,我便只见过他啊。”
清透欢快的声音在震颤不已的凤箫上传出,“流音,流音,我喜欢这个名字!师父,我也叫流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