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饯别（2）
周西檐尽管教授的单科是国画花鸟，可林梳记得很清楚，周西檐最喜欢的却是元代山水，元人的山水画无不天高地远，一派疏阔气象，配以寥寥景致，大片的留白，既气势高远又分外寂寥，是一种纷乱时代的抒发与移情。
周西檐曾说过，一个画者欣赏和感悟到的风格类型，往往就是这种风格类型契合了画者的内心，使之产生共鸣，不光是对画者，最好的作品，也往往能令更多人与画中表现的东西产生共鸣。
那么，周西檐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呢？林梳忽然发现，她可能了解周西檐的画，了解周西檐的画艺思想，但她好像并不了解作为真真实实人的周西檐。
登上小岛，还得走一段山路才能到达预订的生态园，林梳和杜烨边走边聊起往昔。
大学时代他们也曾数次来岛上或周边风景区写生，那时一大帮子人连老师带学生，发生过无数趣事，一桩桩一件件，就如同昨日的电影胶片一样，一说起来便生动地浮现在脑海中，让回忆的人忍俊不禁，笑中带泪。
说笑间两人很快找到地方，进入了园区。
一入园区扑鼻的芬芳叫人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林梳和杜烨沿着簇簇丛丛腊梅环绕的五彩石子路，又寻到了园区的室内休闲娱乐厅。
还没进门，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林梳就看见临窗的绿植中，几个人围桌而坐，兴高采烈的样子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那里！”杜烨说，“咦？他们几个竟然比我们还早到！”
为首的冯炫同样看见外面的人，率先站起来笑着朝两人招手。
一时间纷纷让座寒暄，两杯几乎是立刻端上来的热茶，送到了林梳和杜烨面前，“暖暖身子，过江挺冷吧？”冯炫笑道。
“还好！”林梳道，“江风吹得脸有点疼，但上岛走了一截路，浑身都走暖和了。”
左右看看，又问道：“周老呢？还没来吗？”
冯炫抬腕看了看表，“还早，不着急，来，大家先喝茶吃点心，慢慢等周老和还没到的同学。”
杜烨比较纠结，“你们怎么这么早到？我就算离得近的了，一大早赶车过来，结果还比你们晚！”
冯炫和另一个叫于进安的哈哈大笑，冯炫说：“我和大安昨天就到了，只不过我们是回学校去看了一圈。”
郭凝雅则笑道：“我不算早，大概也就比你们早一班渡轮，运气好，到了码头就赶上登船了。”
黄婧点点头，“我在船舱里看见凝雅的，赶紧喊她，哈哈，正好结伴同行。”
林梳对冯炫道：“也就是说，你们昨天就见到周老了？”
于进安道：“周老定下的聚会地点，我们当然要跟周老最后再确定一下具体事宜，比如要不要包间呐，规格多少啊等等之类。”
林梳诧异道：“难怪，我说你们怎么选在岛上聚，渡轮来回其实大家都有点不方便。”
“主要还有时间问题。”杜烨补充道：“夏天还好，夏天晚上七八点天都还是亮的，江面还是一片金红余晖，渡轮通常八点才收班，现在冬天，六点半就是最后一班渡轮了。”
冯炫笑：“所以才将聚会安排在白天嘛，大家都是不远不近的，下午渡轮回程，大家就此相别，正合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其实都是为大家的来回算好时间了的，同时大家也不必担心相聚太短，大半天呢，够我们彼此畅聊了，以后我们离得近的同学还要长相聚，来日方长嘛！”
冯炫一席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林梳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既然是周老定的，那这次聚会……是aa制还是……”
“周老说是他请大家！”于进安立刻道：“我和冯炫本来觉得不合适，也打算由我们俩请大家的，可昨天周老非要他请，还说事先讲好了的，要不然他就不来了。”
大家一时里有些沉默，毕竟这是一次为了离别的相聚，周西檐把昔日的学生们招到一起，心情可能也是五味杂陈。
坐了一阵子，快到中午时，其余能来的同学陆续都到了，周西檐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背了一个黑色大包，仔细一看竟然是大家平时出门写生用的写生包，大家不禁都有些面面相觑。
落座后，周西檐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学生们，问道，“人都来齐了吗？”
冯炫答道：“人肯定是不齐，但该来的都来了，老师你要不要再点一次名，没来的全都给他们记过一次，下次遇见，就喊他们请客，包场子！”
“我赞同！”杜烨连忙举手，“而且时效无限，永不过追诉期，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就由缺席的同学补请大家。”
“那要不要每次聚会都点个名啊，累计积分，情节特别严重的，一次都没有参加过聚会的，必须包机请大家出游一趟，国内外不限！”王白薇跟着附和道。
“有道理！”
“那我就坐等咯！”
大家七嘴八舌，嘻嘻哈哈笑闹个不停，尽管每个人心里都隐隐觉出，别说全体包机出游，就算全班人马聚齐，或许也难有实现的一天。
“好了好了！”周西檐面对一帮，一接话就能跑题十万八千里的学生，无可奈何地招呼道：“大家先听我说，行不行？”
“周老，您说！您说！”
众人勉勉强强安静下来，一起望向周西檐。
周西檐再次扫视众人，慢吞吞开了口：“我呢，大家都晓得了，我就要走了，本来不打算兴师动众，害得大家来回奔波辛苦的……”
“周老哪里话，应该的，我们也想周老呢！”
“就是，难得一聚，无非来回倒趟车坐坐渡轮，哪谈得上辛苦！”
“辛苦也会来，别说一点不辛苦了！”
眼见场面又要混乱起来，周西檐沉沉地叹了口气，用既无奈又无辜的眼神望定大家，陷入沉默。
众同学都太熟悉周西檐的表情语言了，那就是一副：“你们尽情表演吧，我就看着你们！”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