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裂隙(3)
两人从早逛到晚,华灯初上才回了安梳视觉,高予安拎着大包小包,林梳的注意力却像是始终在那件新买的毛衣上。
到家后,林梳把毛衣从包装袋里捡出来,又在灯下仔细地看,轻轻地摩挲。
“送给我妈。”林梳对高予安解释道:“我妈身体不大好,一到冬天,山上下雪特别冷,我妈就总是手脚冰凉,还特别容易感冒,一感冒常常咳嗽好久都不好,所以我小时候,对冬天的记忆,就是她的咳嗽声,咳嗽声没黑没白,时时充斥着耳膜,和山林里的天寒地冻白雪皑皑一样漫长。”
林梳停了一下,又说:“这些年在外求学,我都是间隔着回乡,一是寒暑假打工可以挣不少学费,二是为了节约来回路费,可没有回家的冬天,我仍然会在梦里,听见那一声声的咳嗽。”
“嗯!”高予安走到林梳身边,抱了一下林梳的肩,“给咱妈买件暖和点的毛衣,应该的,剩下那些年货,咱俩分一分,你也给家里捎点回去尝个新鲜。”
“不用了。”林梳道:“我只要这件毛衣就行,年货还是你带回去孝敬你父母好了。”
“那哪儿行?”高予安道:“我都是照一样两盒买的,一家一盒,两家谁也不亏欠,啊?”
林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歇业的安梳视觉,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甚至还应景地挂了些过年的装饰。
高予安在屋外贴他们自己写的对联跟福字,贴好了叫林梳过来看。
林梳说:“都要走了,咱俩还折腾这些干嘛?”
“诶,过年吧,甭管人在不在,家中都要贴福的,图个喜庆,也希望来年咱们的安梳视觉真能成为一块福地,让咱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嘿嘿!”
“唔。”林梳道:“你都写在对联里呢。”
又问:“你决定好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我也说不准啊。”高予安拉着林梳进屋,“不是我想在家耽搁,是不知道回去了之后,我爸妈啥时候才肯放我,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过完年一定尽早回来!”
林梳被高予安推坐在长椅上,望着桌上堆放的分成两堆的年礼,那中间泾渭分明的界限,让她说不出的心情抑郁,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诶,梳子,别这样嘛!”高予安察觉到林梳的不快,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两下,“别不开心嘛,我人都是你的了,所有我的东西也都在安梳视觉,你还怕我不回来呀!”
“要是你做不通你父母的思想工作怎么办?”林梳望着高予安,“要是他们硬不准你回来怎么办?”
高予安笑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腿长在我身上,我要走,他们还拦得住吗?”
林梳道:“你想做你父母的思想工作,没准儿他们也想做你的思想工作呢!要不,明明你和你爸闹得那么僵,你妈和你姐怎么还打电话,非要你回去过年?”
“想我了呗。”高予安笑道:“我估计我爸也就是嘴硬,私底下还是很想我的,嗯,如果这一次说通了他们,明年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了,梳子!”
“回家?”林梳反问:“那你什么时候跟我见见我父母?”
“呃……肯定是要见的,不过得等到先把我家搞定了再说,是不是?”
林梳叹气,这场关于“你家、我家”的争论,显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本来她想,即使高予安的家庭不愿意接纳她,她的父母肯定会十分欢喜高予安的到来的,可高予安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自己家庭的通关上,也足见他并没有把林梳家庭一方的态度看得那么重要。
那……自己回去要怎么说呢?要跟她的父母提起高予安吗?
如果告诉他们自己有男朋友了,他们再多追问几句,譬如两个人为什么没在一起过年,高予安为什么没来家里之类,她又该怎么回呢?
启程的那天,林梳和高予安在天还蒙蒙亮时,就赶到了y市最大的中心车站。
南来北往的汽运直达省内各处,也有不少省外的长途,相较于春运火车票的困难,加发了班次趟次的汽运相对还是比较轻松的,林梳和高予安之所以都选择了搭乘最早的班次,是因为他们的家乡离y市都还比较远,起码得有大半天的车程。
高予安稍好一点,客车能直达他家的县城,一早走的话,中午一两点大概就能到了。
而林梳到了县城还得转车,从县城转往山外的小镇,再由小镇,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回家,假如路上不堵,一切顺利,最好的估计,晚上七八点钟,她才会到家。
否则,她就只好走夜路,或者考虑在县城住一晚了。
两人各背着自己的一大包行李,在候车大厅相顾无言。
由于临近春节,清晨的候车大厅也早就拥满了人,来来往往的人流以及人们携带的各种行李,不时地碰撞到两人,并熟视无睹地将两个人推来搡去,好像他们不过是摆错位置的障碍物。
“走吧,梳子!”高予安说:“我看着你走!”
“我的车还有二十分钟呢!”林梳道。
“我的车……也差不多。”高予安看了一眼手中的票,苦笑:“可我们也不能就站在大厅里,任由人流挤来挤去吧?”
“要不,我们去我的候车位置坐一会儿?或者去你的候车处?”
高予安抬眼,看着指示牌所指的两个不同的方向,越发无奈,“也不剩多少时间了,懒得来回跑嘛,再说了甭管谁跟谁,总有一个容易错过了进站通知,还是算了吧,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林梳?”
林梳低下头,用鞋尖莫名地蹭着光滑锃亮的大理石地面,沉默了两分钟,她低声说道:“再抱抱我,予安!”
高予安上前,用力地抱紧了林梳,林梳踮起脚,抬手勾住了高予安的脖子,并贴上高予安的脸颊,在他的耳根子处,轻轻道:“什么时候回,记得给我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