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裂隙（4）
“一定！”高予安答道：“短信随时联系！”
“嗯！”林梳双脚落了地，并松开了高予安，“走吧！”
“我保证，尽早回来！”高予安恋恋不舍地又补充了一句。
林梳唇角绽出笑容，同高予安挥了下手，“再见！”
“再见！”
“再见”声落，转过身去的林梳，笑容倏忽不见，但她也没有再回头。
高予安是否跟她一样，是动身赶往另一方向的候车通道，还是远远地望着她走远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最终，都有这各向一方背道离别的时刻。
林梳一个人候车，一个人上车，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再转车，一个人摸着黑翻山越岭，和以往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她累得冻得，两腿都直打哆嗦的时候，她觉得，原来从始至终，她仍然还是一个人。
所谓的相依相靠抱团取暖，相比此时此境一个人行走在漆黑荒冷的山林小道上，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宛如一场梦般的不真实，而梦醒过后，还是得靠她一个人负重前行。
林梳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走着，寂静的林间只听得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当她终于望见自家的农宅那一星点穿透黑暗的，熟悉的灯光时，她停下脚步，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声声犬吠忽然响起，由远至近，累得都快走不动的林梳不禁高兴起来，冲着黑暗处大叫：“耳朵！”
多年来，每次回家，都是家里的大黄狗“耳朵”最先嗅出她的气息，第一个奔出好远迎接她。
“耳朵”听见林梳的召唤，叫得更欢，接着林梳就看见一条黑影从坡坎下冒出，直扑向她。
林梳张开双臂，拥抱了那条毛茸茸的大家伙，任由“耳朵”呼呼地喘着热气，只把脑袋用力地往她身上蹭。
一人一狗亲昵够，才沿着下坡道儿往家走，走到房前空地，林梳看见房门框上依着一个人。
那人因为背靠门框正处在逆光当中而辨不清容貌，加之他又穿了一身似黑或蓝辨不清颜色的臃肿棉服，所以晃眼看去好像只是门的某个部分，直至走近，方能看出那是一个身形干瘦，且微微有些佝偻的男人。
“爸，我回来了！”林梳冲着黑乎乎的人影说道。
那人，就是她的父亲，林兴德。
林兴德一声不吭，转身往屋里走，“耳朵”跟着溜进了屋，林梳尾随在后。
一进屋，林兴德就走到屋中一角的方桌旁，从桌上捡了一只干净的杯子，再拎起桌上的暖瓶，打开瓶塞，往杯子里倒水。
“死女子，要回来也不说一声，提前捎个信嘛，我上县城去接你去嘛！”林兴德一边说，一边端起杯子，朝林梳方向重重地一放，整个动作自然而然，却看也没看林梳一眼。
林梳顾不上搭话，回身将大屋的门掩好，闩上，接着来到了桌边。
林兴德顺手把暖瓶归回原位，自己就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也有手机了，号码早告诉你了，你妈怕你来电话，还天天都冲着电哩，你倒好，平时没个啥动静都算了，这要回家，都不和我们招呼一声的嘛？”林兴德说着指了指另一边墙角处的木头架子。
林梳顺着林兴德的指向看去，见木头架子下面搁着几层竹篾编的筛筐，最上面的木板格子上，则放着一只老人机，而且确确实实还连着线充着电。
林梳笑了，将自己随身背的大包就手卸下，走到木头架子跟前，拿起老人机看了看，然后轻轻拔取接线：“爸，这个不用老是充电的，已经都充满了，就不要一直连着电源了。”
林兴德怔了怔，嘟囔道：“我也是这么跟你妈说的，可你妈嫌机子咋个老是不响哩，怕你一来电话的时候，正巧机子没电了，所以非要一天到晚充着电，我看怕是给充坏了吧？”
林梳失笑不已，但父母的笑话中又有一丝酸楚莫名地爬上心口，她随即放下老人机，问道：“我妈呢？”
“睡啦！”林兴德答道：“你晓得的，你妈身体不好，夜里睡不踏实，就早早里屋歇着去了。”
林梳点点头：“还咳嗽呢？”
“嗯。”
“我给你们寄的止咳嗽的枇杷膏呢？”
“吃啦，你妈说好吃得很，但怕是也贵哩，所以吃了一瓶，就舍不得再吃，都把膏放在柜子里头呢。”
“唉！”林梳坐到桌子另一侧，“买给你们就是给我妈治咳嗽的，我妈不吃病怎么能好呢？”
林兴德默默不语，半天才道：“习惯啦，你妈说我们对不住你，这些年啥也帮不上你，咋还能让你给买那么贵的药，她还说……”
“她说，她说！”林梳打断了林兴德，“你都听我妈？你咋那么听她的话呢？你不知道她冬天多难过吗？哦，眼睁睁看着她一直咳一直咳就好了？”
林兴德脸上现出做错事般的惭愧，但他转而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冲林梳一瞪眼道：“别给我扯跑远了，我问你话哩，你咋回来之前也不给我们来个电话哩？”
“山区信号不好！”林梳无奈地答道：“你们又是老人机，每次拨电话老提示什么不在服务区！”
“胡说！”林兴德不满道：“什么老人机不老人机的？这不也是手机吗？跟外面年轻人手上拿的有啥区别？”
“没区别，没区别！”林梳连忙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山里，本身信号就不好，所以老打不通……”
跟着不等林兴德再追责，林梳一把拎过地上的大包放到桌面上，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对林兴德道：“爸，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林梳拉开背包的拉链，把带回来的年货一样样往外捡，林兴德支愣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嘴里还抱怨道：“死女子，回家就回家嘛，还带这么些东西干啥哩，又乱花钱！”
“没事儿，过年嘛，给你们尝尝新，我挣的钱够用！”林梳捡完了年货，最后那件毛衣却没舍得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