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婆媳
傍晚前的小雨不成气候，但于连日来为小李氏的后事伤心伤神的顾西而言却是一味调剂。她嗅着雨后的清香，直觉胃口都好了很多，晚间大厨房送来的大菜八宝兔丁被一扫而光，慧仁米粥也连用了两碗，看得袁妈妈宽慰了许多，止不浊呵地笑。
顾定延与顾西各自在屋里用完膳，便结伴随着曾在内院做事的香儿进了二门，向着白太夫人的雁鸣堂去了。
一路上皆是四通八达的游廊甬道，一眼望不到头，另有假山花卉环绕，增添别趣，顾西冷眼瞧着，只觉得和记忆中的皇宫制式相仿，差别不过后者堂皇壮丽，前者则古朴幽深些。
过了波光粼粼的镜湖再向南走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雁鸣堂门外，门楣上是格外讲究的青石如意头纹样，用隶书写着“雁鸣堂”三个大字，字迹大气磅礴，苍茫浑厚，不似新题的牌匾。
一进院门便听见正房里传来女子的欢笑声，贴身服侍的婢女听见动静打了帘子请他们进去，一进门，鼻尖便萦绕着馥郁的熏香。
戴着红宝石软翠簪的少女立在坐在正上首的老妇人身边，边轻轻打扇边抿嘴笑着说着什么，簪子便随着轻摇微颤。老妇人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也放下手里端着的盛着燕窝的白瓷小碗，作势要去敲她的额头，被少女轻轻闪躲落了空，祖孙俩却是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坐在老妇人右手边第一位的妇人见他们来了便笑着起身，扭头向老妇人介绍：“母亲，这就是我方才跟您说的，保宁顾家的两个哥儿。”又忙招呼他们二人：“还不快向老夫人请安。”
正是早他们一步到了雁鸣堂的李氏母女。
两人于是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白太夫人行了大礼，白氏站起身来走至二人面前，在顾西跟前儿停下。顾西微怔，便见白氏亲昵地握住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一脸和颜悦色：“瞧这圆圆的脸，分明是有福气的长相。你娘是无福消受你这福气了，也不必太过伤心，日后住在国公府，一切有你姨母照料，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同她讲，和家里是一样的。”
顾西哭笑不得。就因为她眼下是个胖“小子”，这老夫人便说她这个孤儿有福相？这也太轻率了。
不过看这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却是和她想象中有些出入呀。
轮到顾定延的时候白氏的态度就冷淡多了，夸了一句“长得俊俏”便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二人，李氏便又向他们介绍其余人。
“这是我大嫂，你便称她一声大夫人便是。”她在一位着靓蓝色凤尾团花褙子，三蓝花卉蝴蝶裙，年约三十七八的女子面前停下，笑着介绍。
“这是府里行二的小姐，名晴惠，你该叫一声二姐姐。”穿着一身姜黄色衣裙的少女拘束地坐着，闻言略僵硬地冲他们点头微笑，见她们走过才松了口气。
然后便是武定侯的两位庶女，俏皮些的叫姜晴瑶，行三，怯懦些的叫姜晴昭，行四。
至于几位少爷，据说都还在攻克先生上回留下的文章，因而都未曾现身。
受了几位长辈的见面礼后两人才落了座，这时却听白氏凉凉地道：“老大媳妇，世子妃为何没来？”
镇国公世子据说已经成婚三年有余，世子妃也是出身名门大户，顾西闻言不禁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夫人陆氏，旋即迅速收回目光。
陆氏正在吃茶，闻言也不慌忙，从容地拿帕子擦了嘴角才笑道：“阿元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昨夜又着了风寒，今儿便起不来了。媳妇体恤她操持家务辛苦，便想着让她好生休息一阵子，方才心思都放在小客人身上，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生病了？”白氏眉梢动了动，意有所指地笑笑：“既然这样，你身边也不能少了帮衬的人，仙草从前在我这儿就是极得力的，这阵子你便带着她走动就是。”
陆氏弯了弯唇，却是拒绝了白氏的提议：“太夫人说笑了。孟姨娘是从您这儿出来的，金贵着呢，我怎么敢使唤她？”
“她如今也是你的儿媳妇了，倒也不必计较这个。”白氏抬了抬眼睑，继续不依不饶。
“我这儿并不短人，再者，仙草既然是侧室，世子妃生病了，她自然是要侍疾的，我把她支来，岂不是驳了儿媳妇的面子？”
陆氏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白氏气得青筋直跳，却又被这话堵了由头不好发作，只得生生忍了下去。
作为二儿媳的李氏则眼观鼻鼻观心，对这对婆媳之间的争斗视而不见，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祖母。”立在一旁的姜晴容却笑吟吟开了口，“过几日便是游园诗会，听说几位皇子公主都会去，您看，孙女戴您前几日给的那支点翠的卿云拥福簪可好？”
白氏愣了愣，想起眼下府里还有一件头等大事——咽子妃，而人选正落在自己平日里最宠爱的大孙女身上，怒气就消了五分，沉吟了片刻，点头：“好，到时再配上你母亲上回给你做的樱草色的新湘裙便极好。”
“多谢祖母提点。”
白氏握了握她的手，眼里全是欣赏。片刻后又回过头，瞟了木木地坐在那里的姜晴惠一眼，嗤笑道：“女子便是要像容姐儿这样大气聪明，能为家族争光争体面，惠姐儿这般木讷，小家子气，全是被你养坏了，你呀，趁着她还在闺阁，好好教养一番吧，省得到时找不到好婆家又来我这儿哭天抢地。”
陆氏一听这刻薄的话头竟落在了自己女儿身上，气得浑身发抖，可孝字大过天，她终究不敢对白氏说出什么过火的话，只好咬牙切齿地应了声是，便拉着神色委屈的姜晴惠拂袖而去。
顾西二人则也学着李氏，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理睬这乱糟糟的事，待得白氏道一声乏了，便规规矩矩地行礼退下，回外院去了。
众人一散，白太夫人就摔了茶盏：“这个陆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让仙草在仪元跟前为奴为婢，这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而另一头，镇国公府当家夫人陆氏也狠狠地折下一枝花，咬牙切齿道：“这个老虔婆，我从前没让她如愿，今后自然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