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饿狼
庆王府鹤春园。
宾客们在丝竹声中纷至沓来，纷纷惊叹这园林布局之精巧，韵味之悠然。
不同于金陵城中每月在大家族中轮流举行的小诗会，每年中秋在鹤春园举办的游园诗会不仅邀了城中官员权贵及家眷子女，在各家书院名列前茅的寒门学子也同样可带一两名家眷赴宴。
在金陵城中其实一直有个传言。
每年的中秋游园诗会，表面上是借着庆王府的声名，学子们各凭才华大出风头，赢得美名和楚馆佳人的青睐，其实，更是朝中大儒借机甄别人才，向贵人甚至是圣上暗中举荐的契机。
当然，这机会对于金陵城中比比皆是的贵族子弟们不算什么，可于寒门士子或是商贾之家的学子而言，却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不过，这传言的真假却是无人知晓。
一盏盏绘有灯谜的花灯在园子中央的顾盼亭接连挂起，这是小姐们节日里酷爱的小把戏。猜中的彩头对于一些借着兄弟的光进园的效人家的姑娘有些吸引力，然而她们瞪大了眼睛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放弃。大户人家的小姐猜中几个沾些喜气，便也三两成群在亭子周围聊起天来。
男子们在北边的流芳阁聚着，这顾盼亭却是必经之路，因而小姐们谈笑几句便会有几个男子经过。庶女们和小家碧玉们自是战战兢兢连退几步，反倒是大家族的嫡女们只留出两三步的空隙，继而坦然地微微行一礼，随意瞥上经过的男子几眼，继续神色自若地聊天。
“诶？那位公子我怎么从未见过？”这样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后，站在外圈的蔡家小姐退让地有些不耐烦了，正寻思着要不也去流芳阁看看热闹，转头看见一高一矮两位小公子，眼睛却是一亮。
站在她旁边的王家小姐也看了看，声音顿时也软了下来：“……长得可真是俊朗，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来人正是顾定延顾西兄妹二人。
顾定延今日出门也算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是从李氏那儿得的蜀锦做好的新衣，腰间的玉佩，头上的纶巾皆是顾承延离开前为他备的上好的，且这些日子在姜家族学进学，浑身的礼仪气度也越发引人注目，再加上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便是越不过潘安也差不了几厘，因而这些小姐们打量几眼，认定了他是某家的俊俏贵公子，无形中也生出几分兴趣来。
站在一侧的姜晴惠好奇地回头，不由笑了：“这是我的两位表弟，姓顾，眼下就住在我们家呢。”
顾家？
那蔡家小姐听得两家的姻亲关系先是一喜，旋即蹙了蹙眉——姜家能排得上号的亲戚，哪里有姓顾的人家？
可那王小姐还没回过味，犹乐滋滋地问：“是哪里的顾家？做什么的？”
姜晴惠性格老实，并没听出这两位小姐的意图，只照实答道：“听我母亲说，是保宁那边的人家，生意似乎做得很大。”
生意？
那便是商贾了？
王家小姐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很觉得丢份，只答了个哦字就没言语了。
其余的几位也纷纷错过眼去，显然对地位悬殊的商贾之子无半点兴趣。
顾定延对她们有过的小心思自是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哭笑不得地拉着一门心思想往亭子里去猜灯谜的孝，无奈劝道：“那里都是些姑娘家，你去做什么？”
“方才在街上二哥你便不让我猜，这会儿来了庆王府，我一定要猜。”顾西满眼都是亮堂堂的灯笼，孝儿心性上来了，怎么都劝不住。
“街上摆的那些都是用来赚银子的，岂会让你一个孝猜中？我是怕你遇上黑心店家……”顾定延无奈地摇头，见她还别着脸不理他，想了想，温声许诺道：“这样，等咱们回去了，二哥一定写上十几个好玩的灯谜让你猜，好不好？”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才欢欢喜喜地应了。
二人转头瞧见了姜晴惠，大大方方地作了个揖便算打了招呼，走出几步又高高兴兴地聊了起来。
嫡女们看不上顾定延的家世，可自有人视若珍宝。
庶女这边，不少人自顾定延出现在园子的拐角时便开始偷偷打量他，待得嫡女中有人将他的家世抖落出来，好几个更是眼前一亮。
孟家的五小姐扯了旁边女孩子的袖子：“哎，阿瑶，你也是姜家的，认识这个亲戚吧？”
姜晴瑶得意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那……他当真是保宁府大商贾家的公子？”
“嗯。我姨娘说，那顾家在保宁应当能排到前三，他是家中当家一支的幼子。另一位小的，是他的同宗兄弟。”
竟是全盘吐露了出来。
“哇……”不少小姐们低声惊呼起来。
生为庶女，没几个是花瓶架子。相反，她们懂得的极多，尤其是在为自己谋如意郎君的方面。
在一个府能排到前三的商贾，家中底蕴会有多丰厚？至少在这些日子过得紧巴巴，连头上一朵漂亮的珠花都得费尽了心思讨好主母的庶女眼里，是极为了不起的人家了。
家中殷实，嫁过去必定锦衣玉食；既为幺儿，多半不必受婆母磋磨受气；相貌俊朗，看着就让人舒心如意；方才又那般纵容幼弟，说话温和，必定是脾气好的人，不致一言不合便受皮肉之苦；且，到底是姜家的亲戚，说出去也不会丢了家族的脸面，再者，再显赫一些的人家，她们就配不上了……
一些庶女想到家中的姐妹被嫡母定下的鳏夫，瘸子以及年迈官员的继室，贵妾等各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亲事，只觉得顾定延仿若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样样顺心如意，眼馋得不行。
姜晴瑶却忽然笑得狡黠，哼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别想了，我姨娘早去求了夫人，等年纪一到就把我许给他，这样好的人家，你们怎么配得上？”
“你！”众女顿时如被泼下一盆冷水，恶狠狠地看着她。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们哪儿能争得过有嫡母做主的姜晴瑶？
可既是定好的婚事，又何必说出来惹她们眼馋？
姜晴瑶却不理睬，乐滋滋地喊上庶妹晴昭也跟着往流芳阁去了。
路上，姜晴昭一脸犹豫，过了半晌才小心问道：“三姐，你说的可是真的？香姨娘真的为你求了这婚事？”
姜晴瑶轻嗤一声，看白痴一样地看她：“我不过是看她们那恶狼般不像话的样子让她们吃些苦头，你竟也当真？”
“三姐。”姜晴昭不赞同地看她一眼，轻声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对你闺誉有损？这样大的事，可莫要再信口胡诌。”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耐烦地应一声便不再理她，大步继续往前走。
姜晴昭望着她的背影，黛眉紧紧蹙起。
婚事是假，可她这三姐和香姨娘的觊觎之心必定是真的。否则，又岂会对那顾家表哥了解得那样清楚？
倒是她姨娘，真是对她的婚事半点都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