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恶念生
颜嘉年被吓得腿一软,望向身后立刻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曹五少爷的袖子,换来对方嫌恶的一瞥。
“做什么?”
颜三少爷被顾定延那般盯着,只觉得喉咙发紧,与那日相似的窒息感如海浪般涌来,也顾不得去在意曹五少爷的眼神,听到他开口说话才回过神。
立时便恼怒地挺直了背,冷笑道:“哈,听到成奚堂你急了吧?这两日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殷勤地往成奚堂跑求那治伤疤的神药,你们家的银楼和布庄倒是没什么人光顾了,你心里是不是恨得紧啊?”
颜嘉年出身大商贾颜家,实然却闷头读书不怎么通庶务,只早上来社学之时见成奚堂门前车水马龙珠光宝玉,顾家往日人满为患的银楼和布庄却门可罗雀,便得意洋洋地向来打击一下刚得了头名的顾定延,不说其他,便是让他堵心些许他也高兴。
他越说越起劲,神采飞扬:“曹家开票号,我们颜家开米庄,这都是百姓们少不了的,唯有你们顾家做的是可有可无的生意”
话没说完,方才煞气外露的少年已经恢复了神色,拎着食盒面无表情地绕过他,淡淡吐下一句话:“蠢儿!”
他还当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拿成奚堂威胁他了呢,没想到还是这副不长脑子的样子。
颜嘉年怔愣片刻,刚要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时,被他拉着袖子的曹五少爷也面色难看地冷冷拂开他,亦扔下一句“蠢儿”移步走开。
一门心思刺激顾定延,却不知道那日入斗金的成奚堂便是顾家自己的产业,左手出右手进的把戏罢了,连这都看不穿,还拉着他在旁边作陪,真是丢脸死了!
况且,顾家那银楼布庄可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生意,天下女人皆爱漂亮,神药或是弥补缺憾或是防患于未然,五彩的布料和漂亮的首饰却是她们日日不可或缺的,比之一袋能吃上许久的大米,这等精致的物什来钱可快多了而这样一块他们曹家觊觎已久的肥肉竟被这无知蠢儿如此评议,他怎能不生恼!
若说被顾定延指着鼻子骂颜嘉年只觉得恼怒生愤,那被他存心攀交的曹五少爷如此骂他,颜三少爷的脸上便只剩难堪尴尬了。
他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两个穿着普通的同窗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才恨恨地一甩袖子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抬步掩面而去。
春光正盛,年纪相仿的第一批学子们迎来的第一堂课便是周炎龄的经义课。
能考入社学的学子们多半曾习过经义,然而那些枯燥无味的文字由一个曾任次辅的大儒以自己的理解讲出来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众学子大多如痴如醉地听着,刻意修整过形容的周炎龄面色严肃,视线偶尔落在坐在第一排中央的白衣少年郎身上微微一顿,现出些满意的神色。
这么些人里,唯有他没被自己完全诱导进去,虽也在认真听,目光却是清明透彻的,可见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于是他吟诵到一篇时忽而顿下,望向少年:“此句何解?”
少年没有受宠若惊,亦没有惶惶不安,清亮声音掷地有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此乃成王劝诫邦君官员之言”
声音良久才停下,众生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沉迷在一个同窗引经据典所答之言里,不由面露愕然,隐隐有敬佩之色。
“答得不错,不过无需过多引经据典,文章写来反而会臃肿。”
少年目光一亮,未曾焦躁不满,反而恭恭敬敬地道谢:“谢先生指点。”
周炎龄看在眼里,微微点头。
这番作态,才是这句话最恰当的解。
狂生与圣人间,本就只差了个念字,听得进去旁人的话,才能有大作为。看来这个弟子,倒是比当年的自己强上些许。
曹五少爷下学回了府,便见母亲与妻子俱红着眼拧着帕子不理不睬地站在庭院两侧,院中停着一辆马车,风吹过来嫌弃帘子露出里面的箱子。
那箱子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票号里专门用来装钱的箱子。
他脑门处的筋又开始一突一突地跳。
惇亲王府又来要钱了?
念头刚起,便见母亲红着眼走过来:“五郎,这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可得劝劝你爹啊!”
三万两对于曹家不算大数目,可连月来如此频繁地送钱可就不是小数目了,便是坐拥保宁府一众票号的曹家,也不敢如此挥霍钱财啊!
长相英气的五少奶奶也拧着帕子委屈地扑过来:“相公,这既然是王爷要的,劝公公又有什么用,难道咱们要开罪王爷吗?”
曹大夫人一听就来了气,指着五少奶奶的鼻子骂:“你还有脸说,你爹好歹是王爷身边的人,怎会眼看着王爷如此待我们家,该不会是你们徐家存心设的套想骗光我们家的钱吧?”
毕竟是商傅,手里握得最多也最看重的便是钱。初时因为妻子是王府家将长女的婆媳情分也随着这一日日的银子运出去荡然无存,五少奶奶哪肯受这委屈,哭嚷道:“娘可真要冤枉死我了,我爹也不过是个家将,哪儿能左右王爷的主意?再者我都嫁进曹家了,岂会又帮着娘家害自己家的道理”
连珠炮似的话吵得曹五少爷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哄住了两个女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去了曹家的大书房。
曹大老爷端坐着桌前,一脸沉凝。
曹五少爷一看就有些生气:“爹,娘和普娘闹成那样了,您也不去管管,好生让下人看笑话”
“无知妇人们罢了,管她们做什么。”
他未曾抬头,手指摩挲着一本账簿喃喃道:“能活动的钱可都给王爷送去了,再拿,可就要伤筋动骨了”
曹五少爷一听也急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难不成真要放弃惇亲王府那边?
曹大老爷摇头,锐利的眼神直直落在面前的账簿上,似在嗟叹:“一瓶一千两,十瓶就是一万两真是傻子,现在的形势,一天卖五十瓶也是人人抢着要啊”
曹五少爷心头一跳,有些讶然地看向父亲。
难道说,父亲要
“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能让顾家竖子来做?”他合上账簿,目中已有阴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