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这事，你应该去问王太后，而不是我。”六王女颇为冷淡地说道，语气中倒是没有鄙夷。
宫里许多人都猜测那人和王太后有男女关系，可是听六王女的意思，她应该不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阻止了国王下更重的命令。
虽然她记起发生那事后，七王子会过来找六王女，可是原因是什么，她并不清楚。可能当时为塑造六王女深受各方人士重视的形象，便加了这么一个情节。说到底，七王子真的有这么信任她吗？不尽然，可能还是想找个人帮他确定王太后不会做这种事吧。
“王姐，你今日在议事的时候说的，是真的打算开始做吗？”七王子今日特意来主要是为了问这事。如果军费下调，红凤军当然会受到波及，可是这和她主动跳出来说要砍不一样。不仅会影响底下人的士气，在其他军队中也会造成不好的印象。
“总得有个人去承担这些吧。”
细雪纷飞，七王子牵着七王妃的手走在回去的路上，饶是雪纷纷扰扰地落在他的发上、衣服上，他仍是掩不住笑容。
七王妃跟着他笑了起来，问：“殿下为何这么高兴？”
“我在高兴，利益当前，仍是有些人会为了这个国家而奉献。我以前总以为没有希望，可是今日一看，那一束光一直都在。”他低头问她，“如果我做了些任性的事，你会怪我吗？”
“只要是殿下要做的，我自会跟随。”她坚定地说。
七王子紧了紧牵着她的手，表情更加温柔起来。
长老院卡着国王的政策，国王也有他制衡的办法。贵族们发现，大权在握的木非林有意停下了提升本族青年的动作，本应进入自己家族口袋的官职停滞下来。家族们开始权衡利弊，虽然缩减了军费，可能会掉一些位子，可是很多家族在军中根本没什么太多的涉入。
文官贵族的松动，国王的施压，加上之前六王女的公开支持，在国王第二次将调整军费的政策搬上议事厅时，长老院改变了以往的态度，没有再召开会议阻止。
然而，这样的事情也代表着，那个在先王面前占有独特地位的六王女，新王登基后，仍拥有不可低估的权力。
这个时候，人们纷纷想到了以后可以顺理成章接收这些权力的喻畏。他是六王女自己看上的未婚夫，注定这人前途无量。当众人的眼光投向这个连城主都还不是的年轻人时，突然发现他并非如外界想的那样没用。
他在所属城主政的时候，重视民生，强化商业，鼓励外城的商人到城里做生意，大开方便之门，种子埋下后，即便他现在来到都城，城中的景象也和之前大不一样。做生意的多了，经济活络，吸引了更多搬迁进城的百姓，不费吹灰之力就增加了城民，税收也较去年同期多了两成。
有这样的儿子儿媳，难怪大王女敢冲进王太后的宫殿找她麻烦。
外头议论纷纷，六王女殿里还是如平常一般。不，还是有东西不同了。六王女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张幕，青音借口要处理宫里的事情避开了她，越落更是如此。以往寸步不离的青字辈侍卫现在居然只剩下了在暗处的青影。
一开始张幕还不知道这其中的不对劲，可一次两次三次，张幕便明白了，青音大人这是在埋怨殿下呢。在张幕这样世家出身的小姐眼中，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管六王女如何亲和，主子就是主子，别说是主子做了什么和你意愿不符的决定，就算她要了你的性命，你也该受着。可在六王女这里，那些青字辈的侍卫似乎忘记自己的身份，倒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主了。
张幕见不得她这般软包子的模样，明明她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是现在外头说的岳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怎么就要被自己的下属甩脸子？
张幕带有愤怒地说道：“殿下，青音大人应该快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六王女听到了张幕语气不对，转头一看，见她脸上不掩怒气，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殿下，青音大人是您的属下，若是做事不尽心，是要按规定领罚的。”张幕直言不讳地说，她的身份让她不用拐弯抹角地说话，即便是在一般的王女面前，她也不一定会示弱，但在有六王女面前，她平时还是收敛了脾气。
竟是连她都看出来青音的不对劲了。六王女心里嘀咕着，青音也是，真的有不满，也不会藏着掖着些，如此好懂，以后可怎么办？
“她和青往关系好，他走了，难免会有些难过。你就不要和她生气了。”六王女替青音解释道，又拍了拍她的手，说，“好了，我这也没什么要伺候的，你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喊你们。”
六王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幕也不好争辩什么，站起身行礼退下。
寒冬来临，岳国的新年又将来临。今年下了几场雪，却不像去年那般寒冷，各城积极应对，恢复民生，在新年到来时，岳国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今年是新王登基后的第一年，按照以前的习惯，一般都会宣布一些未来一年的国策。
王太后在年前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人救回来，那男人被关在戒备森严的王宫监狱中，就算她是王太后，也没法见上一面。
青音正吩咐底下的人新年要注意的问题，侍卫要加强警备，这自不必说，年年如此，女官们则要准备迎接新年用的各式物品，这都需要她的统筹。
外殿的女官小步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幕看到她的脸色变了变，就听到她叫大家回去做事的命令。张幕狐疑地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心想着是谁让她这样慌张？
青音在六王女殿门口见了几个人，为难地踱步后，才犹豫着进了内殿。
六王女正窝在软塌上翻着书，见她进来，撩起了眼皮，却没有问话，好像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
青音深吸口气，突然直挺挺地跪在六王女的面前，低头说道：“殿下，我姐姐在门口求见，说是有事想见您，求您看在属下的面上，见她一面。”
她没有说是青音，也没说是傅飒，而是用了她姐姐的身份，看来是十分坚定地想要帮傅飒了。六王女将书扔到一边，慢悠悠地说：“为何？”
“殿下，求求您。姐姐她或许以前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之后她也没有背叛我们，也没有为难我们，看在这一点点的善意上，请您今天见见她！”她弯下腰，趴伏在地上，行大礼向六王女求一个见她姐姐的机会。
她没有看见，六王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知道傅飒到底是因为何事来找自己。
“青音，你因为青往的离开和我闹脾气，我可以理解。”六王女扯开盖在自己腿上的小被，走下软塌，“傅飒的事情，我也纵容过你们几回。可是，这是不是就让你们觉得，我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呢？”
“属下不敢。”青音低声说。
“越落也罢，你也罢，都是从小陪在我身边的人，你们了解我，我又不了解你们吗？”
所以，她们在想什么，这段时间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吗……青音想到了这几个月来越落的表现，还有她最近的刻意躲避。她们是不是太理所当然地认为六王女应该理解她们的心情呢？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更优秀的人出现在六王女面前，可是六王女似乎对他们都没有过多的关注，费尽心力提拔他们，她们是不是太过得寸进尺了？
六王女有很多话想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说：“带她进来吧。”
这明明是青音要的，可是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开心，六王女的那声叹气就好像是一阵巨雷，直接在她心里打响，她莫名觉得，过了今天，可能会发生一些她无法想象的事情。
青音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六王女面无表情地盯着火炉，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身华服的傅飒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走了进来。她的贴身女官们被拦在了殿门外，青音红着眼，一言不发地将她送到了内殿，自己则没有进来。一路上她想问青音怎么了，可是青音就是不说话，她便想到了可能因为自己要见六王女，青音被六王女责备。
于是，她一进门便先告了罪：“殿下，今日是我求着青音说想见您的，青音不过是受我这姐姐的压力，才来打扰您，您要怪罪就怪罪我吧，请您不要怪罪她。”
“这些客套话就不要说了，说说你这次见我又想做什么吧。”六王女压根没有要请她坐的意思。
傅飒双掌贴于腹前，没有看她，十分难以启齿地说：“殿下，我在陛下身边时间不算短了，可是一直没有身孕，所以找了沈医者为我调理。”
“继续。”六王女没有坐下，看着她说道。
她苦笑了声：“可是调理了这么久，仍不见起色。我问过他，他说我天生是难以怀孕的体质，他已没有办法。”
“所以呢？”
“我曾想过请国师帮我医治，可是国师虽为神医，对妇科并没有特别的研究，即便是沈医者，也说国师出手，可能也无法有什么成效。”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
傅飒咬了咬牙，说：“殿下虽不会医术，可是我却知道您拥有我们所不知的神力，可以助我一次。”
六王女嗤笑了声：“神力？傅飒，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傅飒抬起头，直视她说：“殿下，我知道您曾经用这个神力救过一次先国王，也帮于小姐治病。虽然您不说，可是这事只有您能做到。”至于六王女是如何做到的，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选择性地回避了。
六王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是派人盯着我的行踪。还是说，青音也在这里帮了你？”
“这和青音无关！”她急速地否认道，如果青音现在被六王女认为是背叛者，会经历什么，连她都不知道，青虽离开，青往成为平民，六王女的手段越来越难以捉摸，她不想冒任何危险，“都是我一人所做。”
“傅飒，我曾经让你选择过的。”六王女说道。
她猛然想起了那次她不要的机会，六王女的意思是说，那次她将拥有自己的孩子的机会丢了吗？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六王女，看着六王女慢慢地点了头。
她难以接受，在那个时候六王女怎么就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一幕呢？她的身体向来好，除了沈医者没人知道她无法受孕，六王女怎么会……
“每一次，我都问过你的选择。”六王女垂下眼睑，靠近火炉，伸手取暖着，“你都说你不会后悔，我便信了你不会后悔。”
“可是，这不一样！”傅飒如今懊悔又有什么用，“殿下，我不知道当时您说的是这事，如果我早知道，我……”
即便坚强如傅飒，听到这样的宣判，还是难受地掉下了眼泪，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弯下身子，祈求道：“殿下，殿下，是属下错了，求求您，就救属下这一次吧，求求您！”
“傅飒，如果那位杨家小姐能来为你求情，我就再帮你一回。”
杨……杨家小姐，她说的是……傅飒身体微微颤抖，没想到她连这事都知道。
六王女转过身，不想看她这副模样。她不该是这样的，初始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骄傲的傅家小姐，仗义豪爽，即便是傅家覆灭，她带着妹妹来到六王女的身边，她的眼睛里还是有那股傲劲。曾几何时，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谁的错呢？是自己的，还是傅飒的，亦或是这命运安排错了？如果是命运的错，可能还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