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墙角
苏华很快请了一个眼生的医者过来,那人也是从中原逃亡过来的,都是切脉看诊,开方抓药。
“庶妃如今的身子如何?”
温九在一边坐着不发一言,目光不时关注着正在被诊治的奇月,眼中淡漠。
“回禀大妃,庶妃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是好好调养着也不碍事。”
那医者似乎也不愿意惹上什么事,正所谓多说多错,干脆不说,温九也懒得问,“你抓好药着人送来就成,先回去吧。”
打发走了医者,看着奇月的脸色也好了不少,温九再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着离开了。
奇月倒是想留下她在说一说所谓的什么“要事”,但温九不愿,她也无法勉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在帐帘处一闪而逝。
“奇月最近都在干什么?她原先不是挺健壮的吗,那时挺着肚子还能跟我吵起来,怎么突然就是老毛病了。”
温九走在前面,绕过一座座随意建造没有规制可言的帐篷,心中有些疑惑。
“除了狐姬,最近后庭里风头盛的还有谁?”
折柳稍稍回想了一下:“还不是花序希芸她们几个,再有也就真的没别人了。”
“这次再没有送人过来?”
温九接着问道,步伐加快了少许。
“没有,近些天黄昏绿洲的人气才刚刚起来,再加上那些部落都是送过一次贺礼的,女人倒还是没有送。”
折柳跟着她的步子,匆忙解释着。
苏华也在一边符合:“确实,我们也一直盯着,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局势幽微,人心难测,她们要是真想躲你怎么也找不到的。”
温九并未纠缠,一笑而过。
回到帐中正是用膳的时候,温九刚刚举起筷子,伯尧便就在一片请安问好声中施施然进来了。
“汗王怎么来了?”温九只得放下筷子,忙起身说道:“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叫厨房多做几个菜。”
“这倒不必,你那个侍女做的甜食很不错,叫她现做些来。”
伯尧坐到她跟前,目光看向侍立在一边的苏华。
“汗王竟连这个也记住了?”温九示意苏华先下去,调笑地敲了敲伯尧面前被摆上的瓷碗。
“我说,你不会就盯着我帐子里的侍女看吧?”“怎么说话呢?”伯尧顺手捏起她尖尖的下巴,“瘦了不少,赶紧多吃点补回来。”
“好好说话,别动手。”
温九打开他的手,隐晦的咬紧了牙关。
“还生气了?是气我呢,还是气青训呢?”
伯尧也不恼,笑呵呵的看着她,话语中尽是明显的探询。
“怎么还扯上青训了?我明明就是在与汗王说话啊?”
温九便扭过头开始夹菜吃饭,伯尧知道她食不言的规矩,游戏般的从桌子上仅仅几道他能入口的菜肴中挑了几筷子吃了。
很快苏华的甜点就端上来了,漠北之地做这些东西的原料多的很,只是温九不大爱吃甜食,苏华动手的机会也不多。
她规规矩矩的送上了东西,行礼之后马上躲了出去。
先是垂杨,再是苏华,这伯尧的爪子伸的真实够长了,当我不存在吗?
温九堵着一口气,想着,便直将那不甚喜欢的糖蒸酥酪一筷子一筷子的夹了七七八八,把伯尧也狠狠堵了一通。
“怎么跟个孝子一样,护食呢?”
伯尧即使没有摔筷子大声吼,但给人的感觉也跟那个差不了多少,或者说,只要是他不笑的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容易造成类似这样的压迫感。
“还真就是了,汗王是打算怎么样?”
不就是一口吃的?你心里还真的这么想?温九是不屑跟他争斗罢了。伯尧冷静了一下,忍住了没有接着吵起来,“不过是顿饭,大不了我明日回请你。”
“青训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温九干脆放下了筷子,“他现在可是大祭司了,我还能跟他对着干不成?各部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吧。”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若是荣儿想要对付青训,我自然是要出一把力的。”
伯尧也扔了筷子,手上把玩着那块黄色的玉石。
“汗王这是要我去打前锋了?我在汗王眼里就这么傻?”
“我何时这么说过荣儿?”伯尧一脸正色,天地可鉴的表现毫无瑕疵,“只不过青训这次抢的是你的侍女,你要是首先出面,青训绝对是撑不过几个回合。”
“那也不行,我得罪了青训,好处可全让你得了,这事我可不干。”
温九没有半点遮掩的把事情抖落出来,后面又补救一句:“除非是汗王答应我一年不许纳新人进后庭。”
折柳瞧着自家主子花般的笑颜,都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了少许。
这确定伯尧能顶得住?
还有,什么时候主子会向伯尧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这要是假装的话,那折柳只能说佩服佩服了。
她娇美的脸正好将那股隐隐的妒忌以最巧妙的方式呈现在了伯尧面前。
而且最妙的是,伯尧还会觉得这是自己发现的。
她暗暗低下了头,思忖着自己何时才能学会这般本领。
伯尧对此倒没说什么,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她一阵。
“哦,就这么简单?那我答应了。”
他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轻佻的话语很是有分量,正准备看热闹的温九一愣,下意识反驳:“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这事很难吗?”
温九对他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伯尧何尝不是及其厌恶温九时时刻刻地怀疑呢?
他正想接着反驳,不料温九下一句话直接堵死了他的路。
“你敢说你珍珠绿洲那事......”
温九也知道揭人伤疤很容易使人恼羞成怒,也是一时情急没转过弯来才脱口而出,即使没有说完,伯尧的脸也黑成了锅底。
“孤那是打仗,打仗你懂吗?你们中原不是说上战伐谋,还有什么兵不厌诈吗?”
所以你就直接诈死吗?还得亏你是积威已久的汗王,换了别人早就军队哗变投靠敌军了好吧,主帅都死了还打个鬼啊。
温九收敛了表情,无辜的看过去。
“你......”
怎么了?敢做不能说?
温九即使没有开口,伯尧也能通过那张死人脸看出来她心里大概是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嘴。
但她根本没有说出来,伯尧也找不到借口无理取闹的吵架,这次还好,拂袖而去的时候至少没有摔碗。
这样看来还是有点进步的了?
温九在心里冷笑,叫人撤下了伯尧用过的碗筷,继续吃饭。
这可是好不容易凑足材料做成的药膳,不吃岂不是浪费?
算算时间,又该是武帝的万寿节了吧。
昨天写的信才递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来不来得及准备她要的东西。
但这次漠北动荡之后的种种状况,她算是分析的明明白白的了,但愿太子和周清能赶紧解决了这次的水患,好好应付了一直趁机骚扰边境的魏国。
据说季舯部也不是很安分了,跟楚国贵族联姻,勾结的不浅。
这边漠北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深,表面上是伯尧的一言堂,可堂堂正正的把柄,伯尧竟然还要找她来当出头鸟对付青训。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将她也拖下水,彻底与祭司一脉交恶吧。
但是伯尧志向之远大,她隐隐约约也有所察觉,这些盘根错节的事情他想来都安置的井井有条,想将这些人都解决了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成的,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腐朽的贵族只剩下了外表的空壳,就跟大周所谓龙兴之地的雍州永成差不多了。所谓的五大家族除了粟云部落之外,有几个不是暗中接受了伯尧一定程度的管制?
只剩下暗地里的较量了,伯尧之所以那么注重极西之地的岩心部落,想来跟这个也不无关系。
对她这个大妃越来越容忍,估计是看上了她跟中原的关系?
毕竟她悄悄插手商路的事情也不可能被青训死死瞒住不是?他可是恨死了温九,哪有那么好心为了他们夫妻的关系隐瞒,不狠狠的挑拨一番就算是好的了。
“不是说柚罗被伯尧给收编了吗?安排在哪了?”
温九思绪一转,又想起了这个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说不准还能有点作用?
想来想去,现阶段除了在伯尧跟前挖墙脚,她真的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能一举狠狠打击伯尧的了。
毕竟反对势力也像韭菜一样,刚刚被伯尧割走了一茬,接下来的一茬还是需要时间来发展实力才有资格上去做点事,比如消耗一下伯尧的兵力、牵扯他用兵的精神什么的。
再多的,也就不能靠那些杂兵了。
“这个奴婢没有注意,巴木来的时候倒是提过一嘴,说他在荒沼林还是那么桀骜不合群,不大跟人说话。他现在还在不在荒沼林奴婢也不敢断定。”
“有什么合不合群的,好不容易寄身了一个大族,享受了几天前呼后拥的生活,族长还是自己的姑父,别提多美了,结果没几天姑父造反了,成功了,就差称王之后大封众将了,结果又失败了,连带着这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将也差点折戟沉沙。换了是谁,都没这么快适应过来的。”
温九倒是自认为能揣摩清楚柚罗的心思,“别的也不用多做,只要悄悄地告诉柚罗舒悦的消息就行了,姑侄情深应该不是吹出来的吧。”
“似乎是真的,柚罗自己也争气,舒悦一直对柚罗宠的不得了。”
折柳苏华都是在朝颗部落呆了不少时间的人,即使是牢房,苏华也有足够的本事弄到必要的信息,折柳猛然发现这一点之后,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又多了不少。
为什么苏华可以这么受男人欢迎,她就算对他人不假辞色严词拒绝,对方还能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折柳想一想就觉得头大。
“这事就交给你处理吧,不要着急,慢慢来也好。”
温九安静的看向苏华,“知道怎么做吧。”
苏华笑颜以对:“奴婢省的。”
这些事情以前向来都是交给垂杨去做的,苏华领命,这还是第一次。
温九多嘱咐几句,苏华也乐的跟主子多亲近一些。
垂杨做的事情实在让她看不过去,就这样背弃久主,青训还能真的对她放心?
苏华是怎么都想不通的,疑惑了一次不止,想到一次就要诧异一次。
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困在笼子的金丝雀还要承受世人的非议,为家国奋斗还能顺便争去自己的利益,所谓的自由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垂杨图什么呢?
但不管怎么说,她所能接触到的事情确确实实是往上升了一个层级。
挖伯尧的墙角啊,想想她就觉得兴奋。
她的喜悦人皆能见,折柳与苏华分享了五六次欢喜也敬谢不敏的悄悄离开了。
那个怀孕的柳和还要照顾着呢。
她看了看渐渐晚下去的天色,一路上贴着帐篷投下来的阴凉到了后庭里柳和的居所。
在温九替她说话之前柳和还仅仅只是一个侍女的身份,居住的帐篷自然好不到哪去,即使是现在身份上去还怀孕了,也没有人来说给她腾出了更大的居所。
“折柳,折柳姐姐......”
她一进去就被柳和敏感又激烈的反应给吓了一次,“大惊小怪什么,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柳和的眼圈红红的,她以袖掩面,侧过身子对着折柳,“有,有什么事吗?”
“没事的话,我可真不想再见到你。”
折柳一点都不客气,极尽挖苦之能事,要不是顾念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更难听的话她也不是说不出来。
“哭什么哭?你有脸爬上汗王的床还怕人说?”
她抽泣的声音不但没有让折柳心生怜惜,恶感反而更重了。
“先跟你说清楚,主子是看你可怜才请来医者给你诊治的,既不是顾念着什么旧情也不是汗王逼着主子一定要看顾好你的胎,我们只能尽人事,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真、真的吗?”
那声音还含着哭腔,惊喜之意却掩饰不住,柳和悄悄地转过来看了看折柳生气烦躁的表情,直觉她说的话并没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