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请别多想
钟磊从床上爬起来。
“如果不帮着孙领导帮腔，力劝司马宇光台长直播。或者，当时在场的司马宇光和赵部长坚持不能直播。那么就算我这个实习生磨破了嘴皮子，也是不能直播的！”这一点，钟磊之前想到过，现在重新捡起来安慰自己。
“因此上，为了救人，或者说，为了曝光一件‘大事件’，我要直播，我要造成社会影响，作为传媒工作者，有什么错？多少记者处心积虑地想拥有一条独家新闻？多少人想一辈子拥有一次直播社会突发新闻的机会？这在国外是常见的，也是很多国外记者追求的目标，但是在神州华夏，竟然不仅成了一种奢侈，久而久之，相关从业者已经开始战战兢兢的自我阉割了……”
但是一想到这里，钟磊却又惶恐了起来。
“你又不是在国外！扯什么犊子呢！”
“不过……”钟磊拿起了手机，插上了充电器，叹口气，“我没有做错什么。”
这句自言自语，钟磊说得有气无力，像是临刑前最后的辩解，但是足够有了前行的动力。
上了一趟五谷轮回之所，钟磊回来拿起手机，手机已经可以开机了，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十五分。钟磊穿上衣服，去外面晨跑，跑了不到两公里，回来洗漱完毕，再次拿起手机，这才开始查看昨晚上的消息。
微信里，有一条添加好友的消息，那是刘跃辰昨晚扫描添加的，他一直没有点击“同意”。现在“同意”了。回到消息界面，一共收到了十三条推送消息，七条是公众号和广告，另外的六条里，两条是老妈的，点开一看，老妈却没有说什么花州电视台直播的事情，而是一条养生文章的转发，一条复制的“熬夜会在身体里产生多少毒素”的小短文。这类东西在中老年微信圈里广泛流传，一般结尾都带着“为了你和你爱的人的健康，请转发，让更多的人看到”之类的字眼。
“看来，老爸老妈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另外四条，一条是一个战友的，说“你干嘛呢？”然后就没了下文，看看时间，是晚上八点多发来的，应该是钟磊直播的时间，不知道这个战友是不是发现自己在电视上露面了。
另外三条，两条是许蓉蓉发来的。一条是“今天看到钟老师在直播了，说的话非常震撼人心。”另外一条是“钟老师早点休息吧。”上一条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七分发来的，下一条是十一点零三分。
钟磊不禁想象着许蓉蓉发这两条信息时的样子：“她应该是发来后，等着我回复，但是我没有，于是便觉得我休息了……从九点四十七分，到十一点零三分，她是不是捧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期盼着我的头像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
最后一条是尤游发来的：“小钟磊到家了么？”时间是零点十九分。
钟磊忽然感到一阵痛悔：“尤姐一直在等着我的平安信息，我却……”
钟磊立刻在界面里回复：“尤姐，我昨晚到家就睡下了，忘了告诉您一声了，真是不好意思让您操心了。”
迟疑了一下，钟磊删除了最后几个字，改成“真是抱歉让您惦记了，向您道歉”，又加了一个感叹号。
点击发送。
又一次放下了手机，钟磊坐在床沿，不禁傻笑一声，自语道：“原本以为有很多人会找你吧？结果呢？并没有！哈哈！”
此刻钟磊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一方面是太阳升起来，窗户打开，光线和新鲜空气充斥了房间，另一方面是看到了许蓉蓉和尤游两人的三条信息——有人在牵挂他，在惦记他，最关键的这两个人都是颜值一等一的美人儿！
穿好了衣服，钟磊走出了群租房，然后走出了这个叫百花乐园的小区。
小区位于兰溪区，不过两条街之隔，就是花州电视台所在的柳堤区了，钟磊徒步而去，也是方便。
一路上，钟磊真的没有“想太多”，似乎经过了昨晚的梦境和清晨的思索、查看了手机信息之后，他已经该想都想完了，想无可想，自然就想不太多了。听天由命，爱咋咋地吧，最坏的结果他钟磊也不是没有考虑到。所以，到了早餐车前，钟磊要了一张鸡蛋饼，不仅多加了一个鸡蛋，还多加了一片鸡里脊，多要了一杯绿豆粥。
到了广电大楼，钟磊和很多人一起走进大楼，走进电梯，一开始还怕被人认出的钟磊发现，其实连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超过一秒的人都没有。大家都是泛泛地对视一眼，便扭过头去，或者低头继续看手机。
走进了七楼的办公室，钟磊还是属于来早的那一批。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想到昨天中午时，王宇哲见尤游和他、刘跃辰说话，问了一句“不是让你去网上看视频么？发生了什么”，所以，此刻自己的任务还是在网上看视频吧。
搜索了几个《爱车团》的视频之后，钟磊就搜索起其他电视台的汽车节目，什么汽车之家啦，TopGear啦……看国外的电视节目时总会兴致勃勃，但看到国内的节目时——如果不是美女主持人的话——就昏昏欲睡。这不是国内电视有没有创意和资金的事儿，而是一档节目人家已经做到了极致，你就是拼死砸钱最后就为了换来一句“已经可以和国外同类***节目相媲美”这句话么？况且，作为工业文明的代表，汽车节目还真不是一般综艺节目买下版权就能做的，国内能砸得起这钱的，只有“要什么有什么”的国家电视台。所以那么多汽车节目，众观下来，无非是测评试驾，另外几档是讲赛车和摩托车的，受众极小，根本不符合生活频道的观众定位。
“来了？”终于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了，是刘跃辰。他啃着一张卷饼，一边吸着掉在塑料袋上的土豆丝和豆腐丝，一边又狠狠地把卷饼咬了一大口。
“嗯。”钟磊答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心事一多，想得多了，就不好开口。
不过，刘跃辰倒是很轻松地说道：“哎呀我，我昨晚上是不是吃了两碗半的面条？对吧？你亲眼看见的吧？结果一到今天早上，去厕所卸完了货，哎呀我又饿得要死了！”
钟磊笑道：“提醒我兑现承诺是不是？中午请你继续吃面条就是了。”钟磊说的是昨晚上答应他“管一个月的中午饭”。
刘跃辰道：“嘿！你要不说，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不过今天不行，大清早接到静姐的微信，让我十点多去外面拍片去。把昨天应该拍的美食广场的片子拍了，据说能吃到不少东西，哈哈！”刘跃辰就好像马上要去银行抢钱一样兴奋激动。
“看来是我自己想多了……”钟磊心道，“人家不禁没提到昨晚上的事情，作为一个吃货，就连我答应请一个月午饭的事情都忘记了……”
忽然，钟磊心中一凛，又想道：“哦，这意思是不是在说，我请不请都无所谓了？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人了，这个请吃一个月的午饭是必然无法实现的，于是他就说自己忘了，也免得自己惦记？”
不过……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自己又想多了呢？
“你看啥呢？”刘跃辰凑过来看着钟磊的电脑屏幕。
钟磊道：“汽车节目，看看人家是怎么拍的。”
刘跃辰道：“哦哦……有用么？”
钟磊道：“嗯……有点用吧。”
刘跃辰道：“那你就继续看吧。反正你跟着拍一次就知道了，至于你看的这些节目……”刘跃辰先是摇摇头，然后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就算是有点用吧。”
“怎么了？”钟磊追问，“为啥这么说？”
刘跃辰道：“我就跟你这么说吧，看一万次，也不如去拍一次。实践出真知，明白不？”
“明白。”钟磊点头。这个道理当然明白啦。
不过，刘跃辰接下来的一句话，才让他真正明白了——
“小磊啊，别想多了，别把一个简单的节目，做得那么复杂。”
钟磊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陆叔的那句类似的话，也是说别把简单的东西弄复杂了。弄复杂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自以为是。
这让钟磊想到了之前在学院里的先锋影像社里参加活动时，那些“摄影大神”“绘画大神”“编剧大神”“导演大神”“戏剧大神”们，张口闭口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新浪潮特吕弗，野草莓伯格曼，八部半费里尼，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塔科夫斯基的乡愁……一个个都以为拍出个胶片电影，送到国外至少拿个金狮啊金棕榈啊……
世界上有两种神，一种是神，一种是疯子。有时候，第一个疯子是神，第二个疯子就是疯子。
“千万别自以为是。”钟磊暗暗地对自己说。
这时，走廊门开了，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尤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