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话头太硬

    徐雯这时看了一眼钟磊：“学弟，说你呢，你挑拨了官民关系了哦！”

    钟磊道：“学弟做不到啊！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何德何能去挑拨官民关系啊，嘻嘻……”

    这是钟磊两天来第一次听到人们在议论这件事，却不想一上来就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

    胡总笑道：“不是说你，是说那个……绑架了孙领导孙子的那个家伙。”

    “现在好多人都管他叫什么英雄父亲，炸弹英雄，当今豪杰……”那个男销售员插嘴道。

    “什么英雄？”胡总哼了一声，“真要是英雄，就去多赚钱，就去当官啊，或者认识医院的人，有人脉，能把什么心脏弄到手，这才是英雄嘛。”

    胡总说完，徐雯接话道：“胡总说的对，要是有酒的话，一定要喝一杯。”

    “当然啦。”胡总挺得意，看着钟磊，“你说呢，小兄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钟磊点头道：“是是。”

    “哪里‘是’了？”这胡总居然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明明看出来了钟磊不过是敷衍地说“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他似乎是想在钟磊身上找一找优越感，也似乎是想让钟磊难堪一下。其实，胡总就是想让别人认同自己的价值观——英雄就是有钱。因为有钱能做很多事情。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人人都拥有你的那些优越条件。”

    钟磊说完，顿了一顿，显然，这句话把在场的人都说愣了。

    钟磊笑了笑，接着道：“这是一部文学名着上的话，不是我说的。我引用它，主要是想说，我没有胡总那么样的优越条件，同时我也没有经历过绑架犯包同的生活环境，我也不知道那些说包同是英雄的网友们，他们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没法批评任何一个人。作为晚辈，我更愿意倾听各位前辈和大神们的意见。”

    饭桌上登时冷场了。人人都听得出来，钟磊不同意胡总的观点，还“直白”地怼了回去。事实上，大家也都不同意，就算是徐雯这样迈入中上等阶级的人，也完全无法赞同“有钱就是英雄”的论断，但是不会这么说，就是随声附和几句，把话题带过去就行了。而钟磊选择直怼，怼完了还硬生生地想圆回来，大意就是“你们继续说吧，我不想说话”了。

    徐雯忽然“呵呵”一笑，道：“这什么文学名着，我都没有听说过，一定是你瞎编的吧？”

    钟磊道：“被学姐猜中了，是我瞎编的。”心道，“我若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八成去当作家了。”

    这时胡总“啊”了一声，似乎十分惊讶，道：“徐大美女，你连《了不起的盖茨比》都没有读过？我可都读过啊！”

    徐雯笑道：“啊？原来是那本书，哎呀，很想读，没时间。听说过。”

    胡总看向钟磊：“你这个小学弟挺好啊，让我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小兄弟啊，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呢！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成熟的。”说着，亲切地拍了拍钟磊的肩膀。

    这个动作和尤游的动作很类似。

    钟磊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说道：“胡总，恐怕当我到了您这个岁数那一天，我会理解您的观点的。”

    钟磊的话十分及时，胡总笑了笑，这次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有了一种获得了认同的满足感，一种遇到了知己的感觉。对他而言，钟磊好像一面镜子，不做作，不扭曲，他看清了年轻时自己的模样，也就看清了现在的自己，因此上反而对他有了好感。胡总夹起一根鸡翅，放在了钟磊碗里：“多吃点。”

    多吃点，少说话。午饭吃了人家的，还不说点人家爱听的话给人家听么？

    徐雯察言观色，总算松了口气。胡总倒不能拿节目组怎么样，只是建立的良好关系要是这么被钟磊毁了，那可就得不偿失。“看来得先教教他怎么说话再带出来好了。”徐雯想，“可是在直播的时候那几句话说得挺好的呀。嗯，这小子话头太硬了。”

    午饭吃完了，下午接着拍摄，天气不知怎么，有些阴沉，为了取得和上午差不多的光线亮度，钟磊时刻都拿着反光板给镜头加光。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孙飞完成了拍摄。

    四个人和胡总告别之后，打道回府。路上，徐雯挑起话头：“钟磊啊，以后说话呀，别那么直，社会很复杂，要做什么事情，都靠和人打交道，尤其咱们还是做这一行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本事。这些学校不会教你的，但是老师肯定告诉过你们吧？你们班主任是谁啊？”

    钟磊道：“是，我今天冲动了。不好意思啊雯姐。我班主任是周德顺老师。”

    “周……”徐雯重复了一下姓氏，“不认识，应该是在我之后来学校的吧？”

    “是。他也说过，走进社会，要灵活处理问题。”

    “对，就是这个意思。”顿了一顿，徐雯接着道，“还有脾气，冲动就更加不应该了。合计你在直播时，说的那两句话挺好的，是一个记者应当说的，但是今天却又不会说话了，唉！”

    “发挥不太稳定。”小娟笑着插进话题，“练一练就好了。多跟我们出来几趟。”说着，看了徐雯一眼。

    徐雯开车，从后视镜看了钟磊一眼，问道：“钟磊，愿意不愿意跟我们出来啊？”

    “愿意啊！”

    “真的？为什么啊？”和胡总相似的问题。

    “因为我能学习到很多啊。”这一次，钟磊反应过来了，“真的，之前在学校里，会有很多在电视台工作的想象，但是和真正的工作是不同的。比如说我今天虽然只是帮助小飞哥拍摄，但是我看到一盘好菜在它还是原料时的样子，从头跟到尾的话，我一定会受益匪浅的。还有刚才的‘说话’教训，就更加是了，这些不去经历，不去实践，光在象牙塔里，是学不到的。”

    钟磊说完了，车内暂时无人回应。半晌，徐雯道：“说的不错。不过钟磊啊，你发现了没有，你还是站在学生角度去说的，‘你能学习到很多东西’，不仅要学习，还要抓紧时间消化，工作时是没有补考机会的，必须要学习了，就要拿来用，追求效率啊。”

    “是。”钟磊谦虚地点头，表示自己受教无穷，但心里又觉得徐雯后面的话有点吹毛求疵，没话找话了。

    这时，小娟提醒道：“你听明白了？真的听明白了？你这么爱跟我们出来，可要及时消化哦，要不然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钟磊一凛，赶紧说：“是是，我听懂了。”心中叹道，“看来以后听话的本事，还要多学啊！听话，不要光听表面的意思！”又说道，“谢谢小娟姐提醒。”

    “咯咯……”前排两个女性都笑起来。

    “多亏你提醒了，要不然他听不出来。”徐雯道。

    “还没毕业呢，都这样嘛。”小娟从副驾驶一侧的后视镜看了钟磊一眼，目光很快移开了。

    说不上那是什么目光，但是钟磊在后视镜中和她对视的一瞬间，明确无误地传达了感谢之情。不过，小娟很快就转过了目光，也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这无声的谢意。

    她收到了——片刻之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小娟的嘴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