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世间自有真情在
当那婴儿出生所发出的一阵啼哭,透过房门,传到客厅,所有丫鬟这才相继松了一口大气,眉开眼笑,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喜悦,就好像躺在里面的南宫彩儿正是自己的亲人。
她们都是一些贫穷人家的姑娘,因为各种原因被父母抵押给了专门以人口买卖为生的牙婆,再由她联系形形色色的买家。
那些姿色姣好,身段上佳的女孩尽数被她贩卖到了虔婆的手中,虔婆就是那些烟花之地的老板娘,俗称老鸨的女人。
剩下姿色平凡的姑娘便被闻讯而来的光棍一一浏览,年龄尚且,身体允许的便被那些家困潦倒的老实人买下带回去生儿育女。
而她们这些最后剩下的女子,都是一些年龄尚小,身子虚弱,姿色平凡的女孩,结果只能被她贱卖到了奴隶市场。
在那里,她们开始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像是无尽的噩梦一般,她们受尽各种羞辱和打骂,每一个来到奴隶市场的人们都带着有色的眼光,将她们视为一件件低贱的物品。
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她们已经看透人间冷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摆布,所有人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看不到一点生存的渺茫,就在这时,东方寒牵着南宫彩儿走进了她们的世界。
东方寒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歧视她们,反而把她们全部买了下来,当做府邸的丫鬟,住的是两人一间的上好闺房,每个月还会给她们所谓的薪水,她们要做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照顾着已有身孕的南宫彩儿,其他的重活累活反而交给了那些花着重金招聘回来的小厮。
在她们心里,善良漂亮的南宫彩儿根本就是姐姐一般的存在,不仅会给她们买好看的新衣服,更是每次出去都会帮她们带些名贵的胭脂水粉。
现在的日子根本就是她们从来不敢想的,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她们已经彻彻底底的认可了这个大家庭。
不远处的窗户下,皎白的月光倾泻如水,东方寒一脸压抑的神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颇显阴森,望着那张紧闭的闺房,此时此刻,他心如刀绞斧凿。
最爱的妻子正忍受着产子之苦,而他却只能站在房外驻足,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浩瀚的瞳孔中此刻犹如战场,一丝迷茫,一丝彷徨,一丝痛苦,一丝纠结,一丝希望……仿佛天地之间彻底失去了颜色一般,漆黑一片。
风,肆意地嚎叫着,透过窗户。夹杂着一股寒意,灌进了客厅之内。
月光悄然间暗淡下来,不断出来的婴儿啼哭声像是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他不敢置信的望着闺房的大门,喃喃着嘴角颤抖道,“生了……生了……彩儿他生了……是我听错了吗……”
大门旁的丫鬟们,犹如一只只鸟雀一般,向着他恭喜起来,“老爷,你没有听错,夫人是真的生了……”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吐出,言语之中满是无法形容的激动,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彻底的发泄出憋在自己心里那满腹的愁绪。
如此一来,母子暂且安康。
万事开头难,孕妇产子也是同一个道理,尤其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导致难产的孕妇,整个过程更加艰辛,更加痛苦,也更加危险。
只要稍稍一不注意,就极有可能落下悲惨的结局,保大保小,也成了每一个人等待消息的人,最不愿听闻的噩耗,十有八九,一生一死,甚至两者皆亡。
如若第一个胎儿安全出生,那么恭喜了,逢凶化吉,那是祖祖辈辈修来的福气,后面胎儿出生的难度就显得难度大大减小,但是也会伴随着各种危机,最常见的还是母亲体力不支,此时此刻,一个稳婆的重要性就体现出的淋漓尽致,她能最大化的帮助孕妇度过这个鬼门关。
稳婆,专门负责接生的妇人,年龄越大者,手上的经验越是丰富,东方寒之所以能够放心的请她前来接生,就是因为事先已经查清了她的底细。
本名士秋,为天典皇城人士,曾嫁给一个富商,因为难产的原因导致胎儿夭折,富商借此为由,将她休弃,重新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丫鬟做了夫人,为了避嫌,更是散播起谣言,派人到处宣扬士秋的不是,更是讽刺她是一个十足的丧门星。
寒冬腊月,她强忍着满腹的苦水,受进众人的议论,拖着产后导致的虚弱身躯回到哦了娘家。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娘家人听信谣言,不听她的解释,反倒说起她是一个扫把星,丢尽了祖祖辈辈的脸面,随后拒绝承认她是士家之人,让她有多远就滚多远。
备受打击的她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就在她准备投河自尽的那一刻,却遇见了一个赶着接生的稳婆,稳婆见她可伶,听闻她的悲惨遭遇后,于是便把她带在身边。
冥冥之中,或许是命运作弄,士莲在接生方面却有着独特的天赋。
于是稳婆便决定传授她接生的手艺,一来是让她寻个谋生的饭碗,不至于饿死在街头;二来是给自己寻个传人,谁叫稳婆这个职业不被世人所接受,哪家父母会忍心一个从小拉扯长大的黄花大闺女,干这种遭人白眼的低贱事情,不仅有失门面和身份,还极为辛苦累人。
这一干,便是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里,她拯救过无数难产的妇人,却仍旧不受别人的待见,反倒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名声,或许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到,那一夜,她所惨受的痛苦和折磨,她发誓自己有生之年,再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咬着牙,她挺到了现在。
“父亲……母亲……”
灯盏不断摇曳的火焰中,昏黄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悄然落下,现在他已经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艰辛和苦楚,养儿难,生儿更难,这也是他此刻最直接的体会。
“老爷,你怎么哭了……”一个丫鬟无意中扫过他的脸上,关心道。
“你真笨,老爷当然是高兴的落泪啊!”没等他回答,一旁另一个长相有些清秀的丫鬟抢先解释道。
“……我问你们……你们会和父母……断绝关系吗”
这突兀的话题直接让原本喜悦起来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所有丫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倒是之前那个抢着回答的丫鬟,目露思念的神情,娓娓道来。
“不管什么原因,奴婢都不会这样做……我母亲生我时难产离世,父亲含辛茹苦把我和哥哥养大,而我从小身子不好,父亲为了给我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落下了一屁股的债,直到有一天,要债的人逼上门来,说要把我卖到怡红院给人当丫鬟,父亲不肯,他们说不卖女儿也可以,那就要在他身上拿走点东西……”丫鬟哽咽着潸然泪下,让人看着好不心疼。
“当时我父亲就说,他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他们闻言便打断了他的一条腿,挖走了他的双目……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父亲就不会这样……后来那些人还是不顾父亲的阻拦,打伤了我哥,把我卖给了牙婆……”
诺大的屋子里,弥漫起一股悲意,东方寒深深地吸了口气,止宗恨的泪水,他下定决心,等到彩儿可以下地,他就要带着她和孩子去见父亲,承认所有的错误,就算他不肯原谅自己,自己也会长跪不起,直到他肯原谅自己。
就在这时,一道嘹亮高昂的啼鸣声打破了整片寂静,鸟声响起的同时,闺房里的婴儿啼哭声猛然消失,这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震惊之余,东方寒直接窜出了屋外,出现在他头顶上方的正是那只不断拍打着双翅的神兽凤凰,具体来说是凤凰的一个支族——火凤。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火凤眨眼间便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心里暗自猜测,这等异象定是和着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哇……哇……”又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内传出,就在他刚准备转身回到房间时。
异象再起,凛冽的狂风像是发了疯的肆掠起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骨的寒意,顾不得多少,下意识的他眯着眼,抬起头,头顶的夜幕之中,一只全身透着寒意的湛蓝色冰凤缓缓的降落下来,那是一双怎样清澈的眸子,直指人心。
“蹡蹡……”冰风扬起修长的脖颈,对着天空一声啼鸣,在那高昂悠扬的叫声中,和火凤一样的结果再次发生了,就在它消失在黑夜之中是屋内的啼哭声转眼间平息下来。
若不是空气中那残存的寒意,他甚至都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只是这个梦太过现实。
回到府内,此时的丫鬟早已忘却了之前的不愉快,各个喜笑颜来,原因在于就在刚才第二个孩子已经降生。
所有人的双眼死死地注视着闺房的大门,她们在等,等待目睹新生命的开始。
时间悄然之间,缓缓流逝,原本迟迟还未打开的闺房中出来一道急促的叫喊声,“快……热水……再来一个丫鬟……”
虚弱无力的声音此时显得极为仓促,离门最近的一位丫鬟顾不得等待,直接端着一盆热水推门闯入,随后传来的就是一阵清脆响亮的拍打声。
拍打声结束的那一刻,一股沧桑的气息席卷而来,随之一道满是悲呛的声音传遍整个府邸。
“苍天已死,浩劫以至,通天路断,修罗终归……”
让东方寒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股声音传遍整个府邸,他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府邸内的丫鬟根本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此时正一个个驻足在闺房的门前。
心里暗自猜测,就在他刚刚准备出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闺房的大门缓缓打开,满身血脂和羊水的稳婆士莲正抱着一个婴儿一脸喜色的走了出来,她的身后紧紧跟着的两个丫鬟,正小心翼翼的抱着另外两个婴儿。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母子平安,两个千金,一个少爷……”
东方寒一听到母子平安后这才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不得不说,东方寒长的本就俊俏,眉清目秀不说,举手投足间更是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气质,这一笑,倒也显得器宇不凡。
顾不得其他,他此时第一个本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闺房之中探望刚刚跨过鬼门关的南宫彩儿,不料稳婆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布满岁月留下的脸上带着一抹心疼的神色向他劝阻道。
“老爷,您还是暂时还是别去打扰妇人,这一趟夫人她吃了太多苦,现在已经沉睡过去了,你还是先看看这三个孩子吧……”
听她一说,东方寒这才放弃了探望的冲动,视线缓缓聚集在稳婆士莲怀中抱着的罗修,颇为古怪的头形呈现的是有点畸形的椭圆,象肿起了的包块似的,整颗脑袋瓜子比例稍稍有些过大,满头长短不齐的弯曲黑发,微微有些浮肿的身子微微呈现蜡黄,上面还沾有没有彻底擦拭掉的血脂和羊水,鼻子扁平,双颊甚至有些不对称。
“……稳婆,你确定这是我的……孩子……”
东方寒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眼前长的如此诡异的婴儿竟然是他的亲身骨肉,毕竟他年龄尚且也就二十九,初为人父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扑哧……”
见到他和大多数那些父亲一样,被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吓着,直接笑出声来,随后解释起来,“老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这是由于胎儿分娩是在母亲的产道里受到压迫引起的,过几天就好了,以老婆子我的经验看来,少爷长大定当是个十足的俊俏小生。”
既然她这么说,东方寒也欣然接受这个“丑婴儿”,随后扫过丫鬟怀中的另外两个婴儿,和罗修一样,长相都是极为磕碜。
“对了,老爷,老婆子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说,只是不知道如何说起?如果有什么讲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见谅……”
“此话请讲?”
“两位令千金出生后只是啼哭了几下,随后便陷入了昏睡,而令公子到是就更为奇特,索性不哭,还睁着眼睛,这是老婆子我三十都年接生生涯中前所未闻过的事情……”稳婆用着一种极为神秘的语气,悄悄对他透露道。
“老婆子我怀疑……令公子是那传说中的先天异体……”
“噢……想不到你还曾听说过先天异体?”东方寒诧异的望着这个年过半百的五旬老人,目露震惊。
先天异体,这个对于寻常百姓人家太过陌生,也只有那些家族子弟才会听说过。
“不满老爷的话,整个天典国的稳婆都在流传着当今十大天骄之首的东方寒的典故,他就是传说中的先天异体,所以老婆子我就会留意一些出生时特殊的孩子,好生劝阻,以免那些父母因为孩子的异常将他们遗弃……”
东方寒暗自佩服起这个尽职尽责的稳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知道这是她在变相的保护那些可能被父母遗弃的生命。
稳婆士莲顿了顿,随后叹了一口长气,道出了一句让他极为羞愧难当的话。
“唉……可惜了那个东方寒,父母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他倒好,竟然因为一个女子断绝了父母之间的血脉之情,纵使是他父母的错,可是说来道去,哪一个父母不是为了子女着想,真是徒有天骄之名,行那畜生苟且之事……老婆子在这里劝老爷您可要好好的将他教育养大,切勿行了那个不孝子弟的道……”
东方寒短时面色极为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稳婆这才想起什么,随后才开口询道,“对了,老爷你贵姓?”
“东……方……”
霎时间士莲脸色惨白,随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声恳求道,“天骄老爷,你千万别生气,是老婆子的错……不该说您的坏话,看在苦劳的面子上,还请饶了老婆子我……”
东方姓氏,整个天典国也就唯独天霜郡城东方世家,当今东方家东方霸至今只有两个孩子,长子东方毅长年镇守在天典国皇城的地牢,她就曾经瞻仰过他的面容,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必定就是当今天骄之首,次子东方寒。
“你这是干什么……我东方寒当真是承受不起……”
赶紧将她扶起后,他这才接过罗修,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一般,嘴角喃喃着,“我这辈子最大的过失就是那晚的糊涂,可是为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不得不那么做,我想好了,等彩儿恢复够后,我便带着一家人,重新回归东方世家,向父母承认这个错误……”
他望着自己怀中的罗修,罗修此时却也瞪大着双眼望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画面好不温馨。
接下来的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知道一向自视傲骨的东方寒竟然将罗修递到了稳婆手中,跪拜在她面前,低下头颅,用着十分诚恳的声音乞求道,“我东方寒这一生,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和恩人,你有恩与我,请先受我一跪……希望您能够满足我这小小的请求,当我这三个孩子的义母,若不答应,我东方寒定当长跪不起……”
“使不得啊,天骄您这是要折煞我这个老婆子啊……老婆子我身份卑微,怎能高攀上您这条巨龙……”
面对他的坚持,稳婆士莲最后无奈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成为了三个孩子的义母,从此他的人生也开始发生着巨大的蜕变,或许,这就是好人终有好报的真理吧。
客厅中,两人坐在八仙椅上,由于年龄的问题,东方寒称稳婆士莲为莲姨,稳婆士莲叫东方寒为挟,莲姨不肯,最后无奈在他的苦苦请求下只好欣然接受。
“莲姨,你还是别干稳婆这行了,您这身子骨现在已经受不起这遭罪了……”东方寒望着这个头发灰白,皮肤苍老到没有多余水分,眼窝凹陷,眼袋厚重的莲姨苦口婆心道。
“唉,挟……老婆子我已经干了三十多年,深知孕妇分娩是的艰辛,整个天典国的稳婆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三十人,少了我一个……那又有多少孕妇会遭受痛苦,女人啊,这辈子太不容易了……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期盼,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一个传人,把着手艺传下去,让那些孕妇免受产子之苦……”
摇曳的灯光下,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透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东方寒暗自敬佩,随后大手一拜,对着莲姨说道,“世间自有真情在……莲姨不愧是我孩子的义母,当真是少有的奇女子,在这里,我东方寒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会让整个天典国,甚至整个九龙帝国掀起一股崇尚稳婆的风潮……让世人尊敬稳婆这个职业……”
“那士莲在这里就先谢过天骄了……”
“莲姨啊莲姨,您看您总是改不了口,现在您是我孩子的义母,您又比我大,还是叫我挟吧……”
诺大的客厅中,偶尔伴随着大笑声,两人如同忘年之交一般无所不谈,见到他们的那股劲头,丫鬟经过时总会情不自禁的放轻脚步声,以免扰了两人的兴致。
夜幕依旧,黯淡无光。
裂缝中的黑色锁链正在不断强行将那座石碑拽回虚空之中,眼看石碑就要被裂纹彻底吞没时,碑身之上,那两个大大的“三界”字下,一行蝇头小字缓缓浮现,突兀的一道耀眼白光绽放开来,刹那间,所有的黑色锁链伴随着“咔嚓”金属断裂声,瞬间尽数支离破碎,那些四散的碎片在坠落的过程中相继化成了一道道诡异的黑色气体,消散在天地之中。
重获自由的墟碑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息的功夫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失去了锁链的阻碍,裂纹缓缓的再次愈合起来,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云层渐渐消散。
夜色黯淡,幽光如魅;冷月无情,寒霜似雪。
大地,满目沧桑,悲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