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火重燃
只见庐门之外,苏景月轻裘裹身,柱立在风中,一丝凉意顿时沁入他的心底。
“三小姐病情刚缓,怎么这就起来了?”他连忙出去将苏景月扶进了屋,而自己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她的唇色已经有些苍白,但在夜色下,依然美得动人。
“夜风寒冷,先生不进屋吗?”
寒翊云垂眸一笑,“无妨,寒某素来体健。三小姐漏夜前来客庐,想必有要事需和寒某相谈,不妨直言。”
苏景月眼神恍惚,语气有些无力,“叫我……景月吧,我可以喊你一声寒大哥吗?”
“三小姐请便。”
寒翊云的眉目微僵,强作镇定地吐了一句话,接着视线投向庭院,心里竟有些隐隐发慌。
“其实寒大哥不必如此顾我名节,因为景月此生,都不可能出嫁了。”苏景月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牢牢盯着他低垂的眼眸,直到看见他眼里飘过的细微波澜,她才认为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寒大哥不问为什么?”
寒翊云将眼眸垂得更低,不敢直视她,接着强作一笑,“三小姐只是未能遇到心仪之人,他日等你遇到了,便不会这么说了。”
苏景月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突然正色道:“寒大哥还是进屋吧,今夜的话可能还很长,景月相信寒大哥也不会愿意让人知晓的。”
直到她说完这句话,寒翊云还是不为所动,她便又走了出去,与他一起在门外僵持。
过了一会儿,他才无奈说道:“既然三小姐如此坚持,那就进屋吧。”
入屋之后,寒翊云立马取来一个暖壶,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上。
“东哥哥。”
寒翊云刚刚收回来的手僵在半空,这声呼唤彻底震惊了他,他心里的慌张也越来越强烈。
良久,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她,“三小姐说什么?”
苏景月眼神迷离,有些猜不透,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
“你颈后的梅花痣,还有你抱我的那种熟悉感觉,东哥哥,在我面前,你无需再刻意伪装了。我坚信,是没有半点怀疑的坚信,你就是我的东哥哥。”
寒翊云蹙起眉头,一下陷入了沉默中,她从小的直觉就很准,他们一众人无论想耍什么小心思,都会被她一眼就看穿。
虽然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容颜也已经大改,但是一些身体上的小特征和本能的习性还是逃不脱她敏锐的知觉。
寒翊云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景月,看来我瞒过了所有的人,却也还是无法瞒过你的双眼。”
苏景月的瞳孔里满是激动,克制不了地冲上前,紧紧抱住他,瞬间哭得泣不成声。
“东哥哥,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寒翊云强忍住泪水,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当年母亲得知父亲死讯,万念俱灰之下,以身相殉,而我清醒后,发现已经离开了京城。”
苏景月竭力止住抽泣,问道:“东哥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夕之间,兵德侯府就这么没了,而薛家一门忠烈,竟还被蒙上了反叛的污名。”
寒翊云忆起旧事,心中沉痛,却必须强力掩饰,他这十多年都活的太累了,隐忍的同时也隐去了他年少的锐气。
当年他还小,若不是经历了那些事,又怎么会成长的如此迅速,少年老成的模样,却实属命运的无可奈何。
“景月,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这一切的,你只要相信我,相信兵德侯府……绝不会谋逆。”
“那是当然。”苏景月看向他清澈如水的眼神,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她一直都相信她的东哥哥,从来不曾有过怀疑。
寒翊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景月,你先回房吧。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来找过我。而且我的身份,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这个人是景阳,你能明白吗?”
苏景月满腹疑惑。
“为什么连兄长也不能知道?小时候你们可是……”
寒翊云摇了摇头道:“景月,我此次入京,不想牵连任何人,若不是你的感觉过于敏锐,我也并不愿让你知道,毕竟对于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而言,我是一名早已应该死去的朝廷逆犯之子。”
苏景月郑重地点头,深情地看着她眼前的东哥哥,直到寒翊云垂目沉伤,避开了她的注视,她才暗暗收回眼神,最终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客庐。
龙奇从暗处现身出来,随着寒翊云的目光看着苏景月离开的方向,不禁皱起眉头。
“总舵主,苏三小姐已经认出了您,这京中的事情可会有什么变故?”
寒翊云闭上双目,摆了摆手。
“无妨,我相信景月是个有分寸的人,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便一时失口,她常年养在深闺里,没有机会接触到我们的敌人。若仅仅只是相府中人,也应该早已习以为常吧。我与她青梅竹马,对彼此来说,怎么都与常人不一样。”
“总舵主,您也是喜欢着苏三小姐的吧?”
龙奇心想,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情,也许总舵主此刻已经与苏三小姐成亲了,说不定连孩子也有了,相府才女配少年将军,必会成就一桩流传甚广的佳话。
寒翊云并没有回答,但他心里清楚明白,虽然他对苏景月的感情与别人不同,却也仅是止于兄妹之情,只是他阻绝不了苏景月对他的深情,他更不想伤了她的心。
回顾窗外,已是凌晨。
原本宁静的相府也慢慢有了些许响动,丫鬟们都开始起身准备相爷的洗漱器皿,老仆们也起身开始催促厨房的早膳。
寒翊云在朦朦胧胧间,又陷入了浅眠中,今日,他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不再多想。
辰时初刻,苏景阳就敲响了客庐的门,寒翊云打开庐门,邀他进来。
“寒兄!昨夜睡得可好?”苏景阳看起来精神很好,想必是刚刚远出归来,受惯了外头的风吹雨打,骤然回到家中,感觉很是舒适,睡得自然也会好一点。
寒翊云拂去眼中疲怠,轻声道:“景阳,今日只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盛情了,睡惯了平民草塌,这相府的高床软枕,总归有些不太习惯,一夜未曾安眠,到现在还有些许困意。”
苏景阳勾嘴一笑,“那寒兄再睡一会。等到了午上,寒兄直接乘上我为你准备的马车去南市街,我与承武在听风阁为你设宴洗尘。”
寒翊云点头同意之后,苏景阳欣喜地离开了客庐,他继续疲惫地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
听风阁号称“美人楼”,阁中皆为女子,这老板更是一位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人称“雪倾城”。
若说望江楼是京城贵胄的议事之地,那么这南市街的听风阁便是他们的解忧之所。
苏景阳昨日便特地来到此处定好了位子,未至午上,就已与寇承武一起入席等候。
听风阁的生意素来很好,一点也不亚于望江楼,只是望江楼在京已开张数十年,名声在外,根基深厚,这才有了这京城第一酒楼的称号。
阁中展台之上正在表演雪姑娘新编的倾城舞,雪姑娘灵巧的身姿、婀娜的体态一时引得台下客人轰动呐喊,一位穿着衣冠楚楚的男子频频拍手称好,身后的随从也跟着起哄。
“世子爷,这雪姑娘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依小的看,只有这等美人才能配得上咱世子爷。”
男子听着这话颇为受用,将杯中的烈酒一干而尽,酒壮怂人胆,他一跃起身上台,单手搂住雪姑娘的纤纤细腰,调戏道:“雪姑娘,我看你不如跟了本公子,待本公子将你收了房,你也就不用在这什么风花雪月的听风阁里抛头露面了。”
雪姑娘一个矫健地侧身,轻松地挣脱了他的束缚,微笑道:“公子请自重,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男子瞬间青筋暴起,怒道:“放肆,本公子可是忠义侯府的世子,你不过只是一个风尘女子,竟然敢违逆本世子,是活腻了吗?”
寇承武正准备出手阻拦,突然一只梅花镖从男子的裘领间迅速飞过,深深地打入了一边的墙壁里。
场面瞬间变得轰动!
众人皆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京畿重地对忠义侯府的世子施放暗器。
此时二楼雅座之上,一位正在饮酒赏舞的少年公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溢出一丝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
忠义世子宁海才顿时暴跳如雷,怒喊道:“大胆!是谁!?”
寒翊云轻步走入听风阁,人未到,镖先至,江湖第一大帮七侠盟的总舵主,果然名不虚传。
“你是谁?活的不耐烦了吗?给我上!”随从们话刚说完就一起冲了上去,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然而,只在须臾之间,刚刚才冲上去想要收拾他的那些人,竟然全部都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滚。”语气平淡而简洁,却带着深深的不屑。
苏景阳见状,赶忙跑下楼,全力拉住宁海才,劝阻道:“宁世子,只是一场误会,切莫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