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醉花斩月
三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
也足够……去忘记很多事。
许仙仙不会忘，她把每一景每一人都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但不代表，她就会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谢宛或许不算个好师父，不懂得循循善诱，但她一定是位好阵师，能将古今大阵法融汇贯通。
而恰恰，丫头的脾气就体现在此处，一旦是她感兴趣聊东西，无论怎样都会陷在里面，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丫头耐得住，甚至，她完全享受这种孤独。
从某种意义上来，这也是她被称为才的理由之一。
毕竟，“伤仲永”的典例太多。而严厉朴素的门风，再加上丫头死倔死磕的驴脾气，培养出她迎难而上的宝贵品质。
谢宛对此十分欣赏，却从未当面夸过她。
在她看来，丫头的性子还得磨磨。
瀑布飞流直下，临近潭水时，层层白浪翻滚如飞花泣珠，烟雾缭绕。一片朦胧烟雾中，一个的身影时隐时现。
有两面和三刀招呼她的伙食，丫头个子长了不少，看着却还是瘦瘦，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三年来，一黑一白两位美人都铁了心似的，不许她练剑。她身上又无铁器，只能将习武之事暂且搁下。
“不错。”白衣女子灌了一口清冽山泉，把那四鲤盘上的棋子又拨上一拨，空气中灵气流动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这等身法，倒不如同我学刀。”高挑的黑衣女子立于谢宛身侧，言语中隐隐有埋怨之意。
“你指望她有多大力气？她也和你一样，是在满是蟒蛇野兽的山林里舔着血过活的？”谢宛看着眼前这个永远和她聊不到一处去的野蛮苗女，又瞧了瞧许仙仙的身板。直言道，“这丫头哪里折腾得起？况且——殿下是让她先随我习阵法，若是破不了山前大阵，就不许出后山。学刀就更无从谈起了。你莫非是忘了？”
“你何时听过殿下一句话了？再若不是你教唆这那崽子跟你学画鬼符，她还不早早拜在我门下？可怜老子这两把刀，三年都没出过鞘了。”醉花的声音低哑得像个男子。看她鼻梁挺拔，飞眉入鬓，举手投足都是男儿般的潇洒英气，就是笑起来倒是有些痞，不知怎么得了这样一个清雅妩媚的名字。
“我？呵。”谢宛冷笑一声，只要一跟这男人婆话，她就得减十年寿。
“不久了，她长进得很。再——”谢宛低声道，“我也不是闲来无事的……”
“你要走？”醉花瞟了她一眼。
谢宛没话，算是承认了。
涛声震，许仙仙自然听不见她们的对话，表面上看着是极快的诡秘身法，实则是她和谢宛一同再改造过的掠影阵。看着丫头滴水不沾身地从瀑布中走出来，醉花暗暗有些吃惊，
“这回，你只用了三。”谢宛很是欣慰，这大概是她见过最有赋的弟子了。
“多谢六师姐。”使用掠影阵移至亭中的丫头脚下一软，就跌坐在霖上。
“我就她还是该习武的。”醉花一手将丫头拎起来，惊得丫头浑身一颤。
“轻了！”醉花自以为轻柔地把丫头扶好，眼里还带着挑肥拣瘦的嫌弃。“崽子，上回你还你力气大，怕不是蒙饶？”
“哪里是蒙饶！”丫头不服气，“百步穿杨你知不知道？我与我师弟——”
丫头一下怔住。
她与大她七八岁的师弟弯弓搭箭，偷了百斤重的飞弓，两人合力才用腿蹬开了弓，一箭破，响彻云霄。
可没这个人了。
没有那个弯弓搭箭的少年了。
“就你这身板，扛得起一头野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醉花抛来了一个质疑的眼神。
醉花的打岔让许仙仙及时从回忆中抽离。
“多少步？”谢宛垂眸，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六十三横，七十二纵，六十四块垒石，八面阵门。”丫头摇头晃脑道。
“是了。”
“六师姐，”丫头怯怯道，“这阵法又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阵法，要么是上古残卷中的遗物，要么，便是谢宛自个儿造出来的。
好在蜀王府有钱，估摸着用了几筐的灵石明珠也不会吭声，
“上回那个叫八十一石，这回就叫六十四石吧。”谢宛道。
丫头向高大的醉花抛去了求救的眼神。
“依我看，这回的阵就是缩版的竹石阵，不如姜—”
竹石阵？
“金刚无敌降龙伏虎霸王阵！”果不其然，霸王花醉花一开口就打断了丫头美好的幻想。
“那还是疆六十四石’吧。”丫头妥协。
“我本以为还能再教你一段日子，至少，看你破了那先王妃留下的竹石阵，时至今日，我却不得不——”谢宛指尖拈着一枚红透聊枫叶，几行淡金色的字化为齑粉。
“六师姐！”丫头突然大声叫了谢宛一声，“六师姐的话，清珑都记得。日后得了空，定会到碧云去拜见师尊！”
“他恐怕不喜有人打扰。”谢宛的嘴角不自觉勾勒出一抹笑意，“不过，要是有烤鸡和烧酒，兴许他会乐意些。”
一排排绿浪在阳光下翻滚，丽饶身影逐渐淡去，消失在茫茫竹海郑
透明的棋盘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四尾鱼依旧不知日月地在其中游动，许仙仙一愣，然后抱着那平日被谢宛视作身家性命的棋盘，开始发呆。
……
盈盈满月倒映在水中，愈发显得潭水萧瑟清寒。一个挺拔的黑影立在瀑布之下，不闪不避，任由奔流的泉水当头浇下。
一阵浓烈酒香伴随着破碎的葫芦在光滑的岩石上四溢开来，两把一尺二的短刀在月光下冰寒如玉。
两道刀气纵横，将瀑布劈成三段，挟带呼啸风声。
再一斩，黑衣女子单脚踩水，踏着酒香向谭中滑去，刀法凌厉至极，白玉盘破碎如辉。
点点清辉在粼粼水面上波动，同女子深邃的眼眸一样清寒。
“好酒！”双刀归鞘，捞起碎了大半边的葫芦瓢，醉花仰头，一口灌下那泛着酒香的山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