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穷人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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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气,可是想到吴兴在湿凉的夜里在土沟里躺了一宿,身上沾着泥土,俨然一个活死人,心中又不免恻然。
他是作死,可如果作活更容易,谁也不会选择作死吧。
下车时,木沙付了钱,又给司机十五块,对他说:“等会儿你路过刚才那个人身边时,问他要不要去镇上。如果去,还麻烦你载他一程。要是不去就算了。”
司机接过钱,答应着去了。
木沙自是给垚垚烧水喝药不提。
到了下午,垚垚仍旧没退烧。根据木沙在吴前身上得来的经验,输液输个两三天实属正常。医生也说如果次日还不见好,还得继续输液。
秀敏的妈妈却有些急了。木沙喂垚垚喝药出来,见她在门口摆了一碗清水,跪在地上,一边拿着一把筷子竖立水中,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意思是要妖魔邪祟离她外孙远点。语中还似对吴兴有诅咒之意。
幼时在贵州时,确乎听木母提起,脑袋疼,烧点纸,肚子痛,拉泡屎。记忆中也确实有立筷子的印象。
看到这个老太今时今日还如此迷信,但牛生病了还知道找兽医,外孙生病了反而不是抓药就是立筷,接着又想到兰兰作为班里的前三名,暑假作业上的字既难看,又有许多错别字,想到垚垚上不了学,秀敏躲着吴兴,瞎折腾,吴兴睡路边,没有房子……
纷纷乱乱,一时无比心烦,又不能朝一个半陌生的老人发作,只等冷言劝道:“阿姨,你不用这样。垚垚就是扁桃体发炎,输两天液就好了。”
老人赔着笑,不置可否。木沙也就懒得再劝,走到外间去了。
天亮起来,木沙走到厨房去给垚垚泡药,发现屋里多了一个男人,吓了一跳,凝神去看,正是吴兴。
垚垚和兰兰已经起床,吴兴已经切好几瓣西瓜,正把剩下的一半放进冰箱。
“哼,现在倒有钱买西瓜了。”木沙在心里冷哼一声。见兰兰和垚垚在吴兴的招呼下,不见害怕,倒真有些高兴似的捧起西瓜就吃,明白爸爸毕竟是爸爸,忍住自己的冷嘲热讽,去给垚垚化药。
吴兴这次来是想把两个孩子带走。
“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回家啊。”吴兴抬着头,理直气壮的劲头把木沙气个半死。
“家?请问你家在哪里?”
“这跟你没关系,反正我不会让他们留在这里的。”
“兰兰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学了,你告诉我她们在哪里上学?你儿子还在生病,你有钱给他看病吗?”
吴兴说不上来,干脆不再理睬木沙,躺在床上,双臂枕着脑袋,说道:“我家的事儿不用你管。秀敏背叛我,孩子我带走,我们就算一刀两断。”
“我看你他妈的真是有病。你口口声声说秀敏背叛你,你有证据吗?惟一的证据就是那个打掉的胎儿。你还找得回来吗?你那时候干嘛去了?干嘛不做个亲子鉴定?就算她真的背叛你,你这么多年要死要活地折磨她,她也不欠你什么了。”
“要说你就是认定了她背叛了你,你要怎样?离婚啊,要不拿刀砍了她呀?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敢做,就会作死。”
“我不跟你说。你还不是一样?”
木沙似被什么蛰了一下,“我跟你一样?我哪里跟你一样,你倒是说说。”
“我不说,反正是一样。”
“你们就是这样,真要你们说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有什么事情了,又把责任全部推到别人身上。我看你就是个傻逼。”
“有本事你再说一次,看我不打死你。”吴兴抬起身,对着木沙恶狠狠说道。
“傻逼。我说你就是个傻逼。有本事你打呀。你要是真敢打我,我还要对你另眼相看呢。”木沙也自发了狠。
吴兴却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说道:“看在我大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我的事你少管。”
“说的我好像他妈的乐意管似的。”
木沙气急败坏,走回屋里,叫醒小沙木。胡乱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走。
兰兰和垚垚不声不响地跟在木沙后面,木沙回头看了看他们。明知自己意气用事,丢下他们不管实在不对。可又能怎样呢,别说一世,就是一时,也是力所不能及的。
木沙却没立即去幺叔那边。垚垚感冒没好,秀敏又还没回来,不能放任不管。
用吴前的身份证登记了房间。使她没想到的是,这么个粗陋地方,旅馆里装修倒有些豪华,挑了最次的房间,也还一晚上五十块钱。
想到几天没洗澡,衣服也不干净,木沙便叫了小沙木到了房间外的浴室。
给孩子脱了衣服淋了头发,木沙才发现毛巾忘记带了。洗发水、肥皂、衣架什么都没有。
无奈,只得把孩子就地放在浴室里,匆匆到楼下的超市去买。
刚上二楼楼梯,小沙木哭天喊地的声音就从五楼传了下来。幸亏旅馆里没有什么人,虽然如此,木沙也是心焦得紧,怕小沙木闹起来会出什么意外,忙匆忙地往楼上跑去。
谢天谢地,孩子只是站在原地大哭,并没有出得门来。
洗了衣服,木沙带了小沙木去楼下吃晚饭。正在路边吃凉粉,旅馆老板娘从旁边走过,看见木沙,对她说:“旅馆里的拖鞋不能穿到外面来。”
木沙一怔,被这样的指责羞得无地自容。她的帆布鞋洗澡后便不好再穿,小沙木唯一的一双凉鞋很是脏了,见浴室里有刷子,就给她刷了刷。
木沙既怪老板娘小心眼,又知她说的在理。要强的性格上来,木沙很想问她拖鞋多少钱,把钱给她,或者去超市里给她再买两双新的。
可她最后只是紧咬了嘴唇,不发一语。
离开的时候,她到底没能在叠好的床铺上放个十块二十块,只是把穿过的拖鞋洗干净放回原处。
生气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理还是那些理,气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次次地窝回心里。
这样回去不好说话,木沙只得再次拨通了秀敏的电话。
听说吴兴要把两个孩子带走,秀敏恶狠狠地骂道:“神经病啊。”
然而,一句神经病可以出气,却不能解决问题。
“要不你回去跟他说,让他和两个孩子先去幺叔那边。我明天就到了,让他在那边等我。”
得了这句话,木沙就有了理会处。转回老人那里,带垚垚去输液。付钱时,看着所剩无几的票子,木沙开始后悔浪费了那五十块的住宿钱和来回的三十块车费了。
又在老人家里过了一晚,次日才同吴兴坐了一早的公交车,到了镇上。
离开的那天,正赶上村里有人搬家置酒。木沙正从那新房的后面走过。虽是两层楼房,用的却是空心砖,被雨水一浇,显出巨大的砖缝纹路。从没有窗帘遮蔽的窗户里看去,墙上也是一片水泥。前脸虽贴了白色磁砖,但整个房子的做工叫木沙觉得这新房就是一整个的危房。
宁可小,宁可一点不装修,也绝不能搞成这个样子。木沙暗暗思量。
两个大人,三个孝,不好分配摩托车。算起来车费也不便宜,吴兴便建议找个面包车。行走间,遇见那辆木沙给钱的摩托车。
那人笑着嘲弄吴兴:“哥们,睡土沟的滋味怎样?舒服吧?”
吴兴铁青着脸,没有理睬周围的笑声,径直朝一辆半旧的面包车走了过去。
他犹自忘不了讲价。想去找别的车子,被木沙拦了下来。
她真是无法理解,吴兴胡闹起来,几百几千都不在意,却在这一块两块,十块八块上斤斤计较。这是明白呢还是糊涂,是挥霍呢还是节俭?
秀敏要回来了,除了小沙木屁事不懂外,其余的人都很高兴。
到了幺叔家,吴兴还生火烤了土豆。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热乎乎的烤土豆,木沙不禁恍然。人的可爱可恨都似不难,又似难于上青天。
从电话里确信妈妈要回来了,垚垚的烧也自退了。
木沙正在这时候得着吴前的电话,说工资已经发了,让她看着取用。
木沙因为手机丢了,支付宝一度冻结,就没来得及提筹钱帮他们盖房的事情。
吴前家的老房子彻底没了,连土坯也不知被谁挖走了,只剩了一小块水泥地面和四野里的萋萋荒草。
木沙看着这块地方,心里来回折返那五万块钱。是不多,真能在这荒草上建起一个家?也真不少,全得靠借。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信心真正去谋划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