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家中客
“你是在这里玩一会儿,还是现在跟我回去?”辛父装好东西,问木沙。
“回去吧。”
走出餐馆所在的街道,木沙让辛父在超市门口等一下,进去买了一把塑料扫帚。
行至五金店门口,又进去买了一个带开关的插座。
“你买这些干嘛,乱花钱。”辛父责怪道。
木沙有口难言,只是回答:“有用。”
木母得着机会和木沙说悄悄话,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要不我给你点钱,你看着给你爸买件衣服。我倒无所谓,可他毕竟不是你亲爸,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给他买件衣服。好吧,歹吧,穿出去,说起来是你买的。”
木沙不是不懂这点人情事故,也不是真的就缺这几百块钱。只是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而且母亲这样理智的区别,也让她觉得有些难过。
县城变了,以前就算不得熟悉,而今更是陌生了。若真要去,也不是找不到服装场,买不到衣服。只是这样刻意的表达,木沙并不情愿。
现在一路看去,也不见什么服装店。离开有期,木沙只能做点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的事情。
回家后拉了电闸,拆了插板,把买来的插座对上。
插板只留了一个孔眼,旁边一个作废的勉强够着,木沙没有工具打孔,用钉子又怕把瓷砖敲坏,只好就着这两个孔眼把插座斜斜地固定在墙上。
对着手机好一阵研究,才把线路接好。
合上电闸,摁动开关,灯亮了。插上洗衣机,洗衣机也有反应。
“嘿,我家姑娘书没白念,会接线路了。”木母脸上笑开了花。
辛父也赞道:“这样是好啊。又方便又安全。”
木沙看着歪斜的插座,听着父母的赞扬,又羞愧又无奈。要是吴前见着,肯定对这样的成果嗤之以鼻吧。
一不做二不休,木沙把浴室里的东西腾出去,把洗衣机底部的淤泥烂叶清扫干净,该擦的擦,该洗的洗。又把屋里的灶台水笼头擦拭干净。想这些事情母亲眼睛看不清,父亲又未必会放在心上。
二老口口声声地叫她歇歇,脸上却是高兴的。
木沙觉得做这些事情是有意义的,可不能加上买买买,总觉得有些心虚。
“你会骑三轮车吗?”
“会呀?”
“那走,我们去赶集呗。”
木沙从铁皮屋里推出三轮车,拉着一老四小向集上出发。
满面黄尘的集市,远没有小时候那般热闹。街上不见几个年轻人,货摊也稀稀拉拉的。
木母先叫着木沙去路边摊上要了四碗饸饹面。以前舍不得吃的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美味。
木沙想要付账,木母连忙阻止:“我请你。”
她就乐得笑着看母亲掏出一个小包,凑到眼前,一层层地揭开包裹的手帕,从中数出二十四块钱交给老板。
带孩子上街本就是麻烦事。四个孝,你东我西,一前一后,大人拉扯着,吆喝着,安慰着,才没走散。
木母跟小木沙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地学着普通话,很是搞笑,笑到最后又有些发酸。
往回走时,小木沙说她有些口渴。木母下来,带着她去小超市买了一瓶水。小木沙和小沙木喝过,瓶里就所剩无几了。木扁的两个女儿生气了,一个劲儿地说奶奶偏心。
“没事儿,让她们先喝吧。咱们一会儿就到家了。回家喝牛奶去。她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让着她们点,啊。”
不就是一瓶水吗?人还在这里,再买一瓶也就是了。此刻,木沙却不想逞强了。
还没进家门,木母忽然一拍脑门,“坏了。我往房上接水,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连忙跳下车来,推开铁门一看,半个院子被淹,浴室顶上的塑料桶里尚自往外哗哗地淌着。
年近六十的木母无比灵敏,几步蹿进挂着水帘的门里,关了水笼头。看着淌了一地的水甚是无奈,这得滴多少时间才能省出来啊。
辛父从门外走来,还没说什么,木母就先坦白交待。
“你能呗。”
“可不是,老糊涂了。”看着他们云淡风轻地互相打趣,木沙有些恍惚。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和吴前……没有希望,无法想象。
“没事,一会儿晒干就好了。刚才在街上听人说小学开始报名了。这可是大事,我们先去把名报上,别误了二宝上学才好。”
木母闻言,连忙去屋里找来户口本,叫上二宝,二老一小又坐上三轮车出了门。
一口水的工夫,他们就回来了。
“这么快?”
“可不是?有什么呀,叫老师看看户口本就行了。”木母解释道。
“爷,抱我下来。”
“好嘞,我们二宝马上就是小学生嘞。”“二宝”两手围在辛父的脖子上,小身子一纵,借着爷爷的拥抱跳了下来。
吃过午饭,木沙开始整理行李。出门时看见小木沙一个人坐在地上看书。
“怎么又坐地上?快起来。不要总看书了,跟小姐姐她们玩一会儿,后天我们就走了。”
“门锁了,她们不跟我玩。”小木沙闷闷不乐。
说笑声从房间里传来,木沙过去一拧门把手,果然上了锁。
这下,轮到她闷闷不乐了。
她蹲在木母开辟的菜地旁边,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乱划。
脑袋里乱糟糟的,心里空空荡荡,只觉得委屈。
泪水流了满脸,木沙也不肯去擦。
她的外婆是那样模糊,现在,妈妈成了外婆,也要那样模糊吗?
亲情于她,真的是不可奢求的温暖吗?
“木沙,怎么了?”木母走过来,蹲下身,将木沙揽进怀里。
母亲的温暖使木沙一触即溃,泪水更加汹涌。
“我的儿,快别哭了。妈都懂。”
是吗?真的都懂吗?还是我不懂?不懂,谁都不懂,连自己也不懂。木沙无言,紧紧地靠在母亲怀里。不用去懂,有个可以靠着哭泣的怀抱就好。
“别哭了,啊。小心被你爸看见。没事的,不用记挂我们。你自个儿过好就行。”木母说着,用布满皱纹的手为她拭去泪水。
句句戳心,木沙只觉痛楚,无法言明。可此时此地,不允许她畅快淋漓。
晚上,大娘和歇姐过来,大家坐在院子里聊天。
木母说起歇姐,又换了措辞。
“你歇姐这回结了婚,老公是河南的,个高人也和善,是个不错的酗子。他们在X城买了房,现在工资涨了,也有五六千了。两口子一个月一万多。”
“按说生活条件应该不错,可你歇姐真是节省。什么烫头化妆呀一概不弄。那次你哥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衣服,你嫂你姐都嫌土气,谁都不要。拿去给她,我想人家在城市里工作,也不肯要。结果不但要了,还经常见她穿。”
“她这不刚给她侄女买了个手机,一千多呢。这丫头娘跑了,爹又像个傻子似的,得亏有了这个好姑姑,不然,哪能吃得好,穿得好,过好日子。”
有这番话在心,木沙看歇姐时,多了一丝敬佩。
她坐在小板凳上,搂着儿子。短袖裤衩,塑料拖鞋,极其朴素自然。言语随和,也不多问。
倒是大娘问起木沙一个月挣多少钱。
“两千有的吧?”
又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不在家多住两天?现在还不肯多陪陪你爸妈,等以后他们变得更老更丑了,你怕是更不愿意来了。”
“妈,你胡说什么呢?”歇姐开口阻止大娘继续说下去。
木沙倒不觉得十分反感了。她现在有理由嘲弄自己。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成了反面教材。
反面教材眼看着也没有拨正的指望了,甚至不知在反面能不能立住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