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痛不痒
一边干活,一边看孩子。没有按部就班的事情追着赶着,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小沙木还是不懂分别的意义,也对时间没有明确的概念。想起来的时候会问木沙,“姐姐呢?”“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她几乎不问吴前。有时候打电话过去,吴前接电话,问她吃饭了吗,在干什么,她也没听见似的,只问姐姐呢。
孩子对吴前这样淡漠,有时候叫木沙安慰,有时候又叫她生气,有时候又替吴前觉得不值。
想到他年复一年这样忙碌,妻子不爱,孩子不亲,真是可怜。
其实木沙对他也算可以。家务基本不用他过问,每天饭做好,茶泡好,洗脚水接好,就连早上吃的粥也会提前盛出来凉凉,茶叶蛋也会剥好放在碗里。
她这样做,有时候觉得理所应当,设身处地,有时候又觉得把吴前惯成了太上皇。
无论思虑如何兜兜转转,想到彼此都没人疼没人爱,又不能相互疼爱,最终还是要彼此抛弃,分道扬镳,还是觉得分外凄凉。
吴前把秀敏和三叔家的房子拍了照片给木沙看。
虽是很普通的一层平房,看起来还真的结结实实,清清爽爽。
“这房子不止五万吧?”
“不知道,没问。应该也不会太多。”
木沙环顾家里的一堆东西,把周围租房人家不会买的上千的大件在脑里快速地做了个加法:打愈,相机,笔记本,子母床,全自动洗衣机,这就是一万块。吴前的一堆钢铁破烂少说又是一万,孩子的玩具,一千开外,书籍,一千有余。装修两个房间,三千出头……
想这些东西要是搬家,估计卖破烂也就千把块钱。
但是,这就是生活。木沙也不觉得十分后悔。只在突然间觉得很高兴,这五万花得最值了。
同时又生出一丝希望,觉得房子也不是那么遥远。虽然也还是不太喜欢这个房子的格局造型,但无奈之下也可以将就,总比眼下住的出租屋要好吧。而且稍微装修一下,置办点像样的家具,想象着有花有书的家也不会太差。
秀敏家的房子给的是近景,三叔家的拍的是远景。吴前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让木沙看看三叔家旁边的那块空地。
“这是三叔给我们留的宅基地。若我们以后盖房子,就盖在旁边好了。”
不同于秀敏家的房子在坡上,三叔家的房子就在大路边,旁边可见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房前是一片土地,屋后是一个山头。叶子落尽的树上清晰可见一个硕大的鸟窝。
据说这还是一块风水宝地,其形像极了鲤鱼的尾巴。
“我才不要。”眼看着三叔家的房子占去了三分之二,若有心让他们做邻居,盖房前就该商量一下才是。不过这也难怪,人家三个儿子,自己两个女儿,占去大片也可以理解。
木沙所不愿的,还是跟个终日流口水露屁股牙子的人做邻居。
“那有什么?人家又不天天跑到你家里去。”
“话是这么说,我也知道不该歧视他。可一次两次的见面也就罢了,那可是几十年邻居,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说他了,我自个儿睡觉流的口水也觉得恶心呢。而且他们人这样多,以后娶妻生子,又有这样一个大哥,想来摩擦也不会少。我宁愿住个安静的山洞也不愿天天听那些家长里短。”
“那行,你就住山洞好了。正好,我们这边山洞挺多的,还省钱了。”
木沙翻翻白眼,不再理睬吴前。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无所谓了。土地也不问,宅基地也不争,会不会有朝一日,真的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乡村是好的,图个山清水秀,与世无争。
可那里,固然山青,水可真是一个问题。至于与世无争,那许多的亲戚人情,要想独善其身恐怕不能。一旦卷入其中,非得鸡飞狗跳不可。
木沙后来又收到几个关于做法事的视频。
那边的天气也不好,地上满是湿泥。人们把稻草铺在两边,当做蒲团,跪在上面。视频里,三婶喊着,叫傻儿子下跪。他只嘿嘿地笑着,并不照办。
另一个视频里,一圈人双手拈香,围着一个铁炉子似的东西转圈子。空气里有丝竹之声,只那音乐,听起来既不哀伤,又不喜悦,倒像唱戏做耍似的。
什么玩意儿,要严肃没严肃,要凄凉没凄凉,要虔诚没虔诚,要怀念也没怀念。在木沙看来,远没有一家人在老人坟前实实在在地磕几个头,说几句知心话来得实际自然。
事情办完了,火车票也订了,三十晚上的车,初一到达。
木沙带了小沙木去接他们。
年时的车站,冷冷清清的,但还是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在车站徘徊。
见他们从出站口走出,木沙只觉得放心,并没感觉有多喜悦。
除去带过去的两个背包,吴前背上多了一个红色大包,里面鼓鼓囊囊,都是亲友的心意。
等公交车时,一个男人看见他们一家,对吴前说:“哥们,好福气,两个千金。要是两个儿子,可就有的受了。”
吴前他们笑而不答。不知对方是否正是为两个儿子在初一的下午在外面受着。
转公交车到了家里,小木沙急忙把好吃的往外掏:黄粑、糖果、核桃、苹果、喝剩的饮料,摊了一桌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木沙和兰兰,简直比亲姐妹还亲,天天腻在一起。玩高兴了都不想回来。我说回来,她还哭了呢,说怎么不多玩几天。”
“我才没哭。”小木沙反驳道。
“老家那么好玩吗?”
“是啊,我和兰兰姐姐和垚垚弟弟天天出去玩。我们还吃烤鸡了呢。”
小木沙在吴前那边乐不思蜀,却在木母那边百无聊赖。木沙明白,同样是陌生,同样是短暂的客,一边捧着,一边却是抵着。
虽然那边画风灰败泥泞,但自由自在应该是真的吧。
木沙也有点向往那种生活了。生在这边,没有钱外出游玩,犹如把孩子关在牢笼里。
又想,木牙他们虽也在老家,孩子也一样窝在家里玩游戏。想来,无论在哪里,没钱都是要坐牢的。
“本来,他们说给我带两块腊肉,那边闹猪瘟,我怕火车上被查,就没带。”吴前觉得,木沙最期待的礼物还是腊肉。木沙是喜欢腊肉,却不喜欢肥腊肉。偏偏人家给的都是肥的。
“腊肉就算了。本来倒是希望你能带两根腊肠的。”
“我没带。想吃的话过阵去菜市场买吧。那个贵州人卖的腊肠还不错。”
除了吃的,小木沙还带回来两张漫画,说是兰兰的一个上初中的姐姐送的。另外,兰兰还送了小木沙一纸临别赠言。言语写在一块烟壳上,装饰有两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不知从哪里的纸袋上取了一根红绳挂着。
五年级的兰兰写了几句恭贺新年的话,末尾写道:小树苗终会长成参天大树,即我们几年没见,那也是你的好姐姐。
木沙虽然觉得言语有些不伦不类,但也读出了热情和真诚。真是这样吗?
两个孩子到一边玩去了。吴前掏钱交差,报告此行花了两千多。
花钱少和所得多,木沙见着了一些心意和歉意。
“你妹有没有骂我?”木沙问。
“骂你干什么。我提起来,她说她理解。这不,还给小木沙买了一套衣服。可惜烧烤时,把上衣烫了两个大洞。我羽绒服后面也被烟烫了一个小洞,总往外跑绒。你哪天拿去补补,还能穿的。”
“你就花了两千块,平摊也不够啊。”
“花了一万多。收礼钱收了两万多。吴兴本来要把那两千还我,我没要。本来给老爸办事,虽然不是我主持的,但到底是我老爸。”
连着办事,倒会捞钱。木沙本想问问他老妈有没有分得一些,想想还是算了。
后来,她老妈突然说想来和他们一起过年,木沙登时发作。事情揭过后,木沙想证明老太太的无耻算计似的提出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没问。”吴前冷冷地说。
木沙心里的冷何尝比他少?
见孩子不在身边,吴前轻轻把木沙拉过来,搂她坐在腿上。
“你不知道,出站时看到你,我真想冲过来,一把把你抱住。可广场上有人,我实在做不出来。在那边待了九天,还真想你了。”
木沙没想到,在很多的离婚争吵后,在更多的相对无言的日子过后,吴前还会冒出这样的言语。
恍惚间,木沙想起那句“有妻若此,夫复何求”,那时的她羞愧闪躲。现在,猛然听到这样的“情话”,却是漠然、无动于衷。
在某些情况下,木沙想到吴前的委屈不易,会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他。然而更多的时候,单独面对他,尤其是正想心事的时候见他进来,也会觉得不自在,甚至认为那是一种冒犯,更别提温柔以待了。
日久生情,不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