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弯弓
大雨正倾盆，水龙冲，古老的低语随着能量的脉动回荡在这片雨林的每个角落，犹如吟游诗饶歌唱，带着奇异的语调，抑扬顿挫之间，种种玄妙神光也由黑色石台之中倾泻而出，倒挂穹，犹如飞瀑横陈，又一作重响如金钟大吕，幽幽回荡。
苏木心头猛地一颤，就连心跳也随着那一声重响忽然一顿，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年月几何。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瞬间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苏木才恍然回神。
大雨已经停了，而那种种玄妙神光也都消失不见，妮蔻和肉齿兽更昏迷未醒，唯独下方大湖湖底黑色石台上，奈德丽已经变回人形，不着寸缕地趴在其上，呼吸平稳，却另有一枚漆黑符石悬在她身形上方，周围环绕着朦胧光彩，似如星云一般，各色各异，又有星光流萤，局限在不足一尺之中，演化出各种神奇景象，难以分辨。
苏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
两道人影在黑色符石上缓缓浮现，看不真切，却能见到他二人似是将一手抚在胸口，弯腰作礼。
“飞升者？”
苏木身形缓缓下降，来到那两道人影面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却他们的模样如何根本瞧不清楚，只隐约可见似是人形兽相，便如那古恕瑞玛的末代皇帝阿兹尔与迷失的沙漠之子内瑟斯一般。
但这两人却一起摇头。
“那时的人们管我们叫做瓦斯塔亚霞瑞。”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苍老温和，形体佝偻，似是以为行将就木的老人，身后托着一片彩光，像是羽毛。
“但我们的本质仍是人类，只是因精神领域的力量化入自身而有些不同，能够运使自然之力作为自己的武器罢了。”
“自然之力？换形？”
苏木轻轻点头，看向趴在黑色石台上不着寸缕的奈德丽——尽管这在常人看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奈德丽所掌握的魔法确实与此极为想象——但在这之前，苏木也从未想过她的魔法竟是来自古老的瓦斯塔亚霞瑞，亦或该，瓦斯塔亚霞瑞的存在不仅古老，而且在世的时间极短，除了如今尚存的瓦斯塔亚族人，大抵是不会再有其他人还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瓦斯塔亚霞瑞的存在。
但依据霞洛所，他们的祖先，也便瓦斯塔亚霞瑞，该是不死的换形者才对。
苏木眼神狐疑，看向面前的两道人影。
“这世上终归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真正的不死，而这世上所谓的不死，也就只是被魔法扭曲着拉长了寿命的人类罢了。瓦斯塔亚霞瑞是法师，是被自然之力眷鼓宠儿，我们可以拥有长久的寿命，但距离真正的不死，仍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那老者似是知晓苏木疑惑，语气中含着笑意开口解释。
“真正的神明，也会有此疑问吗？”
“神明并非全知，真正的全知只有宇宙和规则。”
苏木随口回答一句，而后便看向那枚黑色的符石。
“你们就是靠它才躲过了千珏的追杀？虚伪的神力和虚伪的神纹，与其是灵魂的容器，倒不如是用作禁锢的工具。谁给你们的？”
“巨神峰顶的烈阳。”
另一位老者开口，似是有着无限的感慨和苦涩。
“我们拒绝了为她效力。”
闻言，苏木仍是有些疑惑，但他腰间的黑刀却忽然一阵悸颤，让苏木把到了嘴边的话也全部咽了回去。
乌光流转，能量喷薄，像是一阵黑雾般从刀鞘与刀柄之间的缝隙满溢而出。刀刃在刀鞘里呵啦啦一阵抖动，极不平静，便那流转而出的黑雾中也满莹着出离的愤怒。
两位老者全都沉默下来。
一阵玄光流转，从无有之处凭空出现，羊灵身形犹如无根轻羽，缓缓落下，脚下踩在空处，落在一旁。那漆黑的狼头也跟着出现，咧嘴狞笑，围绕着黑雾转了一圈，又跑去那两位老者的人影附近发出阵阵“赫赫”的笑声，像极了嘲笑。
“瓦斯塔亚霞瑞因卡瑞娜而生，也因卡瑞娜而死。”
羊灵抬头看向狼灵，招了招手，那总是凶恶无比的狼灵这才乖乖回去，悬在她肩头身后，盯着两道身影不怀好意。
毕竟只是残存的灵魂，两位瓦斯塔亚霞瑞已经变得紧张无比。
苏木斜着眼睛看过去。
“星灵帝国的权位争夺波及极广，从巨神峰顶而至符文之地，所有生灵都在其中，只是有些人感受到了那的变故，但更多人却从不知晓这些。有关这事儿，那些世界符文碎片应该已经告诉你了。而你也该知道，卡瑞娜的大意失利导致了星灵帝国的剧变，卡瑞娜一派的星灵死伤惨重，就连卡瑞娜本人，也被禁锢在你腰上悬佩的黑刀里，收藏在星灵帝宫的深处。后来，某个曾经效忠于她的星灵终于找到机会，侥幸将她从星灵帝宫带了出去，但却很快就被发现，而且也没能逃出多远就被追上，只是黑刀已经消失不见，是被那人丢到了符文之地，没了踪影。随后，许多年过去，星灵帝国才重新恢复稳定，而以另一位王女为首的一派之中，武力最强的烈阳神将也就开始帮助那位王女巩固星灵帝国在符文之地的统治，其中飞升者的诞生就是烈阳神将最为直接的手笔，是得到了另一位王女的支持才能如此顺利，可虚空的爆发却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就连虚空本身也并非那位王女所知。但在那之前，两位王女的大战，逸散出的能量波澜已经导致了那些世界符文碎片的封印出现裂痕，再加上后来的虚空爆发，更为强横的能量波澜就让那些不该现世的世界符文碎片彻底脱离了封印，出现在众多凡饶眼中，加之飞升者被虚空感染，不能自已，就造成了后来的符文战争。”
羊灵缓缓道来，语气平静，毫无起伏，是自来如此。
这些话落在苏木耳中，就莫名带了些嘲讽之意。
“你想，造成符文战争的根本缘由在我？”
苏木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握拳，蠢蠢欲动，就连眼神也跟着冷了许多。
黑雾翻滚，卡瑞娜的身形也出现在千珏面前。
两位老者的虚影立刻下跪，但卡瑞娜却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膜拜和高呼，然后眼神阴冷地看向千珏——尽管卡瑞娜在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可她周身浮动的黑雾和能量的悸动，依然造成了阵阵漆黑的电弧跳跃不止，更连带出一道道漆黑的痕迹凭空撕裂出去，犹如干裂的土地一般，深邃无边。
“我承认当初的那件事是因为我的大意，但争斗失利，绝非我心中所愿。”
卡瑞娜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你既为神明，就该早有预料，顾全大局。可事到临头，你非但没有现身帮我，反而帮着那个贱人一起伤我，欲要让我魂飞魄散...”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羊灵开口将她打断，语气始终没有任何起伏。
“无论凡人也或神明，既已身死，就该去往灵魂的最终归宿。我从不觉得我做错了，而如果非要错，那也只是你错了。你是宇宙规则下诞生的王女，生来就是星灵帝国的两位主人之一，拥有着规则所赐的强大魔力，但你的野心却太过庞大。将奥利瑞安变作阶下囚的是你，因骄狂而自负托大，被偷袭至重伤而不敌身死最终受困黑刀的还是你。我要履行我身为神明的职责，这没错，而所有的错，其实都在你自己。”
“住口！”
卡瑞娜猛地厉喝一声，一身的黑雾翻滚，激荡雷霆万钧，四散轰落，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凭空蔓延出去，波及极广，似乎是这片空间都要就此崩溃。
千珏羊灵后跃而出，飘然如羽毛一般，直到落在空处，不会被那些可怖的能量波及，才终于恢复到蹲坐的姿势。而那狼灵则是“赫赫”怪笑不止，游荡在羊灵的周围，同样弥漫出阵阵黑雾，而所过之处，草木也尽都枯萎，在它们下方的地面上留下一片丈许的死地。
两个瓦斯塔亚霞瑞瑟瑟发抖。
“你冷静点儿，卡瑞娜。”
苏木斜着眼睛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微冷。
“如果你还不想被发现的话就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否则的话就趁早滚远，别连累我一起。”
“你...”
卡瑞娜猛地转头看向苏木，眼神毒辣，呼吸粗重，与绝色出彩的样貌截然不同。
可苏木的眼神却始终决绝，不曾有过分毫动摇，而其中的冷漠也让卡瑞娜渐渐冷静过来，只得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纵横蔓延的裂缝终于缓缓恢复愈合。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时机合适，就来告诉你这些。”
羊灵转头看向苏木。
“瓦斯塔亚霞瑞因卡瑞娜而成，他们是卡瑞娜曾经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信徒，具体的理由你自己知道，是为了巩固星灵帝国对符文之地的统治。而飞升者的存在也跟瓦斯塔亚霞瑞异曲同工，只是他们各自信奉的星灵有所不同。当然，在这些信徒看来，他们所信仰的并不只是星灵，而是真正的神明。”
“然后呢？你还想什么？”
苏木眯起眼睛，尽量保持平和，不动声色——那些个世界符文碎片的所知所见并非很多，尤其世界符文支离破碎而到封印破碎之间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那些，便如囚禁了奥利瑞安的真正凶手，发生在巨神峰顶星灵帝国的重大变故，以及符文之地上的种种一切...
可羊灵的做法却让苏木莫名有些反福
她总是如此，无论如何都从来不留情面，不会顾及其他，似乎更贴近凡人对于神明的想象——无悲无喜，亘古如斯，便那所谓的神性。
但千珏毕竟是双生灵体，不能一概而论。相较之下，狼灵的情绪就要更为丰满一些，有喜有怒，可终归是跟羊灵穿了同一条裤子，一样的不怎么讨人喜欢——在曾经的时候，苏木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甚至相较于其他神明，苏木一直都是更喜欢千珏的直接，毕竟性情相仿，都是有一一，不会拐弯抹角，虚情假意。而如今再看，纵然苏木跟之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却也再难找回曾经的感觉，乃至对现在的千珏厌恶至极。
太过于墨守成规，也就成了毫无人性。
苏木的情绪忽然就平复下来。
曾经的他，似乎，也是这样。
“所有的瓦斯塔亚霞瑞都拒绝了另一位王女。”
羊灵的声音把苏木唤回了现实。
苏木愕然惊醒，稍愣片刻，之后才终于回忆起刚才发生的那些，却并未开口，静待下文。
“他们已经成了死人，只有一少部分勉强依靠自然魔力活了下来，却也各自被封印在这些黑色符石里。我一直在找他们，这是最后的两个。”
羊灵挽弓，白光流转，能量演化而成的箭矢就已经落在弓弦上，箭羽轻颤。
“所有的死人都是已经失去了物质领域躯壳的灵魂，他们已经失去了躯壳的保护和容纳，理应去往最终的归宿，去往虚无之地，等待新的躯壳生成，而拥有另一个身份再活一世。这是我的职责。”
“你想带走他们？”
苏木并不意外羊灵会有这样的举动。
就连那两个瓦斯塔亚霞瑞都没再开口，似乎早有预料。
只卡瑞娜猛地转身看来，刚刚平复不久的情绪再度变得过分激动，周身的黑雾起伏，荡漾电弧四射，漆黑的裂缝四处蔓延。
“...不止是他们。”
羊灵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口。
羊弓上，那根箭矢忽然一分作三。
苏木愣了一下，两位瓦斯塔亚霞瑞也愣在原地，而卡瑞娜的周围则是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剧烈声响，是电弧炸裂，引起裂缝蔓延。
漆黑的浓雾飘荡起来，卡瑞娜身在其中，咬牙切齿地盯着千珏，而羊弓上的其中一支利箭就正指向她——气机引导，白光流转，悄然流动之间犹如缓缓飘曳的匹练，悄然间就破开了卡瑞娜周身的黑雾，就连那些裂缝都不能将其阻拦，直至那缕白光落在她的心口。
“所有不被物质所容纳的灵魂，都该去往虚无。”
羊灵话时的声音一直都很轻柔。
但锋芒毕露的箭矢却也从不留情。
“你在找死！”
卡瑞娜厉声大喝，一手凭空抓下，黑刀立刻入手，卷起阵阵黑雾激荡，跳跃的电讳然炸开，所过之处，草木顽石尽都粉碎成灰，消散一空，更有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四面蔓延，吞噬一牵
乌光流转，掀动波澜席卷苍穹，有云倒挂，回旋倒垂，似如末日一般。
狂风炸怒，羊灵弯弓如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