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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时隔五年之重聚(4)

    连承欢俊眉紧攒,自知受了内伤,他出后堂走了片刻,便望见早已等候多时的沐春风。

    “你怎么样?”沐春风问。

    连承欢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刚才若不是先生出手,地龙使岂能轻易让你全身而退,法不责众这招亏你想得出!”沐春风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默默走到一旁,倚在石柱上,敛起万年不变的笑容,刚刚连承欢故意挑起事端、挑衅地龙使出手之举实在算不得高明。在璇玑楼里,未经先生允许擅自在其面前动武实为大忌,若非今日白彦无心计较连承欢的胡搅蛮缠,他二人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连承欢也随他默默走到旁处,神色是令人心悸的睿智谨慎,“我护身的剑气只化掉了地龙使七成的掌力,另外三成仍是伤了我的心脉。”

    沐春风惊然侧首,望向连承欢精致阴郁的面庞。地龙使的武功深不可测,四使之中就属其最为神秘,沐春风心如明镜,若刚刚那一掌真如连承欢说的这般厉害,地龙使的修为绝不在他二人之下!

    连承欢眉头深锁,似乎欲言又止。

    沐春风鲜少见他如此古怪,问道:“有话直说。”

    “其实刚刚在堂中我出了两剑,而且我确信刺中了一人。”

    沐春风有些迷惑:“以地龙使出掌的力道来看,他并不像中了你一剑的样子。”

    连承欢面如冷霜,一字一句道:“不,那一剑我刺中了白彦。”

    “可我并未见他……”沐春风疑惑地盯着连承欢邪逸俊俏的脸,然而话说了一半他霍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没错,他一滴血都没流!”连承欢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他自己深知这样荒诞可笑的猜测意味着一个怎样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结论。

    ******

    一个半月之后,已是九月上旬。

    江南沛城。

    作为平南战争最先收复的沛城,经过近几年的重建与修护,早已看不见战争留下的丝毫痕迹,何况近五年大嬴与不日峡以东的东蛮一族互不侵犯,江南的叛乱又在大将军苏有容的镇压下逐渐平息,靠近麓罗江以南的地域已然恢复了昔日的繁花锦绣,歌舞升平。

    然曾经富甲一方的江南洛城却再也无法从平南战争中苏醒,相反经过明帝十九年春的洛城一役,这座传说中堪比京城的富饶城池成为了铁蹄下最大的牺牲品,如今的洛城因频发瘟疫再无人居住,朝廷也因此下了封城令,洛城名副其实地成为了一座死城。

    与这座繁荣城池并存的白家也就此没落,当年京城首富金三宝到洛城与白彦一谈后,曾自惭感慨:“白家财势当倾天下,吾等井底之蛙何其谬矣!”而十几年后,这句金口一言却成为了万千人茶余饭后的惋惜遗憾。

    清晨微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凉,巷中不时地响起小摊老板的吆喝声,有穷苦人家的孩子们瑟缩在角落,死死地盯着蒸笼里热腾腾的馒头,肚子低沉的哼叫令其中一个小姑娘臊红了脸,她胆小地扯了扯身侧男孩子的衣角,一声“我好饿”低不可闻。

    那略高的男孩子仿佛终于鼓起勇气,点了点头,便向面摊跑去,他趁老板娘回身之际,慌忙抓起两个馒头,也不顾烫手,抬腿就往回跑,发福的中年妇女似乎异常的机敏,她顺势抄起身旁的掸子,三下两下就逮住了偷馒头的孩子,一时间刺耳的谩骂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将周围的目光尽数吸引了过去。

    躲在墙角的小姑娘壮大胆子跑到跟前,哭着求饶,可惜饿了数日,竟连步子也不稳,与气恼的老板娘拉扯一会儿,便被推倒在地。男孩子狠狠地挨了几下,手中的馒头早在扭挣中失落,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硬是在抽打的缝隙中,摸索着找回脏兮兮的食物。

    老板娘并不解气,将凶狠的目光落在跌倒在地的小姑娘身上,她骂着污秽的脏话,抬手就是挥打,可这次掸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因为她的手臂已被牢牢地制住,不能动弹分毫。

    “何必为难两个孩子。”

    低沉稳重的声音是这般好听,以至于气头上的老板娘来不及撒泼,便怔在了那里。

    说话的人披着漆色的披风,帽兜遮住了他的侧脸,只有老板娘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如此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此刻竟然有些窘迫,她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未说出口,拦住她的人手一松,在自己的袖中摸出一颗金珠,稳妥地放在她的手心上。

    “将这整笼的馒头都给他们吧。”

    仿佛只是再亲切不过的叮嘱,那人摆摆手,便转身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老板娘才回过神来,望着手中可以买下她十个面摊的金珠,她喉咙发紧地咽了一口唾沫。

    男子走到客栈门前,脱下漆色的帽兜,露出一张英俊非凡的年轻容颜,他神色冷峻,目光锐利,举手投足之间自持一股高贵风度,他的额头上隐约显现一条小指长的疤痕,令人不禁对他有些畏惧。

    前脚进了客栈,老板便亲自迎了上来,态度谦卑恭敬,嘴上更是不敢多言。徐来客栈当属沛城一二,可今日客栈里却是极为冷清。年轻男子经老板引上楼梯,至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这样的沉默显得异常安静,老板不停地打量着男子的颜色,紧张地连额角都沁出了汗水。

    “老板,来间上房。”

    清脆响亮的呼唤惊地老板霍然怔直了身子,老板瞥了一眼身前的年轻男子,见他同样停下脚步,心下更是忐忑难安。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个不知死活的!老板躁恼地在心里暗骂着。

    “对不起这位客官,今儿客栈被包了,您还是令投他处吧!”老板边说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脸上虽堆起生意人的笑容,眼中却是不耐烦的恼怒。

    来投宿的是个玉冠少年郎,看起来不过刚及弱冠,他生得极为俊俏,令老板眼前一亮,也不忍对他怠慢,便赶忙又补了一句:“今日小店实在照顾不周,这样,我叫下人引您去另条街的清风客栈,那儿也定能入您的眼。”

    谁料这玉冠少年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我刚从那儿来,已经客满了,劳烦您通融下吧。”说着便掏出一袋银钱,搁在老板的手中。

    老板掂量了一下,自知分量不轻,若是以往,他定会想尽办法收留这等贵客,可惜今日他却万万不敢得罪包店的大主顾,他叹息地将手中钱袋还了回去,步子向前赶了赶,将来客拒之门外。

    “我的朋友有病在身,万不能再受颠簸,您不妨将包店的客人请下来,我与他商量此事,不与您为难如何?”玉冠少年不依不饶,抢进店中,他眉目清秀,肤如凝脂,面色微红,竟令老板有种错觉,仿佛眼前与他讨还的是位娇俏女子。

    “如何?如何?如何?”少年连续追问三次,老板战战兢兢地回过身,向楼梯处了望,谁知楼梯中已无主顾的身影,他愣了片刻,正要再次拒绝,却被一声“容他们进来”打断。

    或许是来投宿的玉冠少年确实有迫在眉睫的苦衷,待听到应允后,他异常欣喜地作揖拜谢后,便反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架着一位魁梧健硕的英挺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玉冠少年见老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讨好地将刚刚的钱袋塞到他的手中,老板讪讪地收了钱,立刻又唤出了两个小二上前帮忙,折腾半天才将这个难掩病容的高大男子弄上楼去。

    老板美滋滋地再次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忽地想起了什么,拉住了欲跟随上楼的玉冠少年,压低声音好心嘱咐道:“包店的主顾不喜吵闹,公子无事便呆在自个儿的房间里,有什么需要叫小二便可。”

    玉冠少年思量片刻,了然一笑道:“多谢老板。”

    老板心满意足地掩了客栈大门,又唤了厨房备菜,才安稳地回到老位子,打起算盘,看起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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