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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千古一帝何归处(4)

    连承欢行到京都城门时,天已近破晓。

    他漆黑如瀑的长发上落满了皑皑白雪。

    他一路走的不快不慢,却在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难道要跟着我出城么?”连承欢别有深意地笑了,顿了顿,“丞相大人。”

    言罢,他的身后果真慢慢出现了一小批黑衣人,其中一人闻言,止住了旁边的随从,缓缓走到前面,道:“不愧为曾经的欢宜教第一高手,如今的璇玑楼神龙使,我等失礼了。”

    连承欢没有回过身,也绝没有为自己无礼怠慢的行为感到任何歉疚,他冷哼一声,道:“李大人跟着我走了这么久,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奉承的名头吧?”

    站在连承欢身后的黑衣人掀开帽兜,年华垂暮的李斯远显然不以为忤,低笑道:“我助公子得偿所愿,现在是特意前来放行的。”

    “你在沈自奇身上下了移魂蛊母,又在轩辕翼身上中了移魂蛊毒,若沈自奇死,轩辕翼亦会死,就算我不是轩辕翼的对手,为了保住我,想必沈自奇也会采取你的建议,自杀是吧?”

    李斯远没有答话,他的笑意分明,根本不用分辩。

    连承欢双眼一眯,杀意登时暴起,他动如幻影,风起袍落,再反应过来时,合欢剑已指在咽喉。

    守在不远处的护卫们见状竞相飞掠而来,却被李斯远抬手止住。

    李斯远的眼底毫无惧色,似乎料到这一剑最多不过到此为止,他缓缓道:“老夫此番前来,不过是托公子给先生带个话。”

    连承欢一怔,下颌微抬,语气冰冷道:“哦?”

    “劳烦公子告诉先生,时机已到,李斯远恭请六王爷轩辕彦回京。”

    合欢剑不禁一颤,连承欢神色微变,他万没料到先生还有这一重惊天身份!

    究竟、究竟白彦想干什么?!

    李斯远看着连承欢的表情,也有一丝惊异,他也没料到传闻如同璇玑楼楼主左右手的璇玑四使竟然不知晓白彦的真实身份。不过这并不碍于计划,他顷刻间就恢复了常态,道:“阿晋,你引公子出城。”

    “不必。”

    连承欢神色凝重,剑回箫身时,他人已掠上城池。

    众人目瞪口呆,即便亲眼见到这等绝高轻功,仍是难以置信。

    妖红衣袍飘然飞舞,他桀骜孤高的身形消失的同时,清冷讥讽地话语幽幽响起,如若一个措手不及的玩笑。

    “呵,李大人,你就这么确定轩辕翼中了移魂蛊毒,而我又一定会杀了他吗?”

    余音微凉,李斯远错愕地站在原地,突然有种莫名的心慌。

    ******

    明帝二十一年九月,天降大雪,众相师长跪祭天台,嚎泣不止,是谓不祥。

    清宁殿中的曼陀罗香气浓郁刺鼻,隐隐地还藏着血腥气息。

    皇后徐氏坐在御榻边,手里攥着湿帕一点点地为明帝轩辕翼拭汗。她每瞥到夫君身侧躺着的尸身,手便抖一下。

    轩辕翼身上并无伤痕,额头却频频冒出冷汗,他打开徐氏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擦。

    殿中伏跪多人,上至嫔妃王子,下至皇亲要臣。

    轩辕翼环视诸人,眼中逼射寒芒,满殿皇亲国戚,当朝重臣,却唯独少了三人。

    靖王轩辕赫,丞相李斯远,镇国侯苏有容。

    轩辕翼摆了摆手,内监皇甫庸已闪电伏到他的身侧。

    “你亲自去将军府把镇国侯请来。”

    皇甫庸领旨,却仍有犹豫,不知此时离开主人身侧是否不妥,轩辕翼再次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才急急退了出去。

    跪在角落里的沈心奇怛然失色,轩辕翼是知道苏有容已不在京都的,此时派人去请他,无非是想趁机发难。她偷偷抬起头向御榻看去,轩辕翼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重病之兆,她一直以为连承欢必会取走他的性命,可若不是为了杀他,连承欢为何对自己的质问不加解释?

    难道说,他费尽心思闯进宫中,是为了杀沈自奇?!

    一切难以说通,千头万绪纷涌而来,令沈心奇五内俱焚。

    轩辕翼双唇不掺血色,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在竭尽全力维持一口气,但他的眼中却是永恒的威严和犀利,在这双眼睛面前,任谁都无法僭越。

    “徐延,你过来。”

    轩辕翼向人群中招手,一个矮小精悍的少年应声越众而出,他看似不过十六七岁,目光含刀,如同一只幼兽,凶猛而残忍。皇后徐氏缓缓退到一旁,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你身为你爹的幺子,处事风范却远远超过你的几个哥哥。”轩辕翼嘴里虽是赞叹,目光却是清冷,徐延闻言突然跪伏在地,长拜请罪:“臣擅领左翼军闯宫,实为大罪,甘愿受罚,但请陛下饶恕罪臣家人,臣万死不辞。”

    毕竟是孝子,几句言语便令轩辕翼听出了眉目,他笑了笑淡然道:“若非你擅闯禁宫,朕可能就会死在自己的亲卫军手下。”语落,塌下的几位老臣忽然连连擦汗,俯首深埋,轩辕翼尽收眼底,继续道:“你今日救驾,朕当真要好好赏你,皇后,你说是不是?”

    徐延刚刚释然,然在听到“皇后”两字之后,登时大惊失色。

    皇后徐氏乃太尉徐正寿的嫡亲妹妹,也正是徐延的姑姑,自从徐正寿战死后,徐家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徐延的几个哥哥都是文臣,官位不高,唯有徐延自小秉承父亲志向,精擅骑射,愿领武职。左翼军虽同属宫中禁军,但地位远不如右翼军,这就如同徐家地位已大不如李家一般。徐氏深知明帝忌惮后宫外戚势力,哥哥阵亡从某种程度上免除了明帝心头的一根刺。但徐延身居左翼军领军,一直不受重用,长此以往也难得其相助。今天一早她安插在清宁殿的婢女与内监竟被人调走,她心有疑虑,才放风让徐延严阵以待,不可掉以轻心,没想到宫中果真有所变动。

    只是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发难的竟是李家。

    徐氏极为镇定,并不如侄子一般惊慌,她跪伏在地,道:“臣妾有罪。”

    太子轩辕阡也越众而出,叩首惶恐道:“母后是担心父皇安危,求父皇看在母后与堂弟救驾有功的份上,饶恕他们吧。”

    好一个舐犊情深,血脉相连!

    轩辕翼忽然感到疲累,叹道:“都起吧,朕也没说什么。”他望着妻子与儿子恭敬退下,对着满地跪伏的人道:“朕今日召你们来……”

    话未说完,殿外已有人通传丞相李斯远。

    殿中登时响起阵阵私语,轩辕翼咳嗽一声,用手捂住嘴,将血掩下,攥在拳中。

    李斯远满头白发,步履蹒跚,来迟一步。

    他刚一进殿,便窜到轩辕翼的床榻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悲道:“老臣罪该万死,竟因一己病痛怠慢皇恩,实在罪不容诛。”

    这句话说的声泪俱下,赤胆忠诚,却将自己来迟的原因变得可怜可谅。

    轩辕翼双目一眯,道:“李老严重了,宫里出了点麻烦事,朕又身体欠安,这才请你出山接这个烫手山芋。”

    李斯远岿然不动,长跪而拜:“臣不敢。”

    “今日两千右翼军无故擅离职守,李老可曾听闻?”

    李斯远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他跪伏在地,令别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只沉道:“右翼军乃微臣犬子李铭统领,犬子不日前奉陛下御旨出使东蛮,右翼军领军一职已应陛下之意暂由副领军张和统管,想必此事传副领军张和前来,一问便知。”

    好一只老狐狸!

    张和是御史大夫张之廉的长子,这一言不仅仅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还间接嫁祸到了张之廉头上!

    李斯远这话摆明是说:右翼军只听陛下您的命令,我儿虽然有调遣之权,却已不在京都,何况暂时统领右翼军的还是陛下您亲自挑选的张和,至始至终,我李家从未插手,无论怎么说,都怪不到李家的头上!

    轩辕翼冷笑道:“李老言之有理,那么此事,就由李老和张爱卿一同查明。”

    皇后徐氏欲言又止,却被身旁的太子轩辕阡拦住,徐延狠狠地盯着身旁的李斯远,仿佛若不是轩辕翼在场,他就要立刻扑上去咬断这老人的喉咙。

    “朕的儿女们留下陪朕聊聊天,其他人退下吧。”

    殿中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跪拜叩头,接连出了殿。

    从头到尾没人敢问明帝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后,成妃,宜妃你们三个也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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