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永诀不周山（3）
白绯猛地睁开眼，四周街巷如故，却有些森然清冷。
手心中的那团光芒犹在，好似一把紧攒的火焰般炽热，她不敢贪恋这点温暖，合上掌心，循着路，快步往回走。
她走这一路，半点人影都不见，就连街边一贯点灯的人家今日门前也是一片黑暗，白绯心下疑惑，却也不敢耽搁脚程。
忽然，惊叫声传来！
白绯大骇，犹豫再三，还是不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一路经过废庙，才发现好多人挤在里面。她走近，火堆旁尽是老弱妇孺，远处的惊叫声依旧不断，可这群人纹丝不动，没有半点混乱，人们好像都失去了力气，只木然坐在火堆旁，一个看似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躲在她母亲的怀抱里瑟瑟发抖，然而抱着她的女子形如枯槁，只是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瞪着眼眶怔怔地发呆。
一瞬间，她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只觉得止不住的冷，却又是大汗淋漓。
惊叫逐渐变成了惨嚎，白绯忍不住去唤临近的一个年轻女子，问道：“姐姐，城中发生了何事？这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起初只是默默发呆，待听了白绯的问话，她突然吓得痛哭嘶吼起来，庙中死气沉沉的妇孺齐齐盯着白绯看，只有火堆旁扔柴的一位老婆婆自顾说了起来，“这城里出了喝人血的魔鬼，你要是能跑就快逃命去吧，不……你跑不了，已经封城了，没人能阻止魔鬼，等待我们的只有死……”她冷冷地说着，然后侧头望着废庙中破损的神像，挑火的手指剧烈地颤抖，“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朝廷抛弃了我们，你也要抛弃我们吗……魔鬼在靠近，我们还能活多久？难道等待我们的只有死，只有死吗？”
白绯冷汗直流，她虽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内心极为不好的预感驱使着她不能在这犹豫！
何况，何况沐春风还在等她！
一想到这，她几乎吓得腿脚发软，摇椅晃出了庙门，急忙向老院跑去。
血，到处是干枯恐怖的血迹。
死亡，零散分布着惨白腐臭的尸体。
她握着手中的神光，依附着仅存的温度，来防止她因为害怕而冻僵脚步。
可是，当她透过敞开的大门，看清横在院子中央的两道身影时，白绯只觉最后一根神经被彻底摧毁。
依旧是惊恐万分地神情，冰冷如石的尸身和脖颈被撕烂的伤口。
她疯狂地闯进沐春风所在的屋子，步子不稳，竟然直接撞在床榻前，脑袋碰破了，她也不知，待看清床上停的不是一具尸体时，她才浑然恢复了理智。
他不在，幸好他不在！
白绯暗自庆幸祈祷，可下一秒钟，她更彷徨惊惧。
他重伤不醒，如何能逃生？是风十一娘带走了他？还是说他已经……
冷静，她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白绯强压住崩溃的心神，外面瘆人的嚎叫声已消失，那老婆婆口中所言是否为真？按天璇所说，她前后不过离开一个月，沪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却明白此时此刻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风十一娘。
院中的两具尸体是收留他们的那对好心老人，白绯心中难过，想他们一生行善，却得到这样的下场，杀害他们的人当真可恨！
她将两个老人的尸身并肩摆好，又把屋里的被子捧出来，覆在他们身上，在旁边郑重磕了三个响头，肃然道：“待我寻到故人，他日，我定会为两位报仇。”
冰冷的石板上留下了血迹，白绯一愣，伸手一摸，才发觉额头流了血，嘶嘶地疼着，她攒眉起身，却听到有人接近的声响。
不知为何，这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她却出自本能的害怕起来。
她攥着手中的热源，紧绷着精神，死死地盯着大门。
人影自门后一点点露出来，白绯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却欣喜异常，她脚上一轻，人已飞奔了出去。
熟悉的身形越来越近，昏暗的光线终于照亮了来人的容颜。
然而白绯却猛然站定！觉得浑身血液像被抽去了一般！
沐春风一袭血衣狼狈不堪，脸颊上满是飞溅的血迹，他漆黑色的长发凌乱飞散，如若地狱蔓延的荆棘。
他见到她，忽然笑了，温润如玉的弧度。
却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獠牙！
原来、原来吸血的魔鬼说的是他吗？！
白绯一个踉跄，他的眼睛一亮，向她直扑过去，两个人倒在地上，白绯来不及惊呼，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鼻而来，手中的光芒似乎感到了危险，忽然的热度烫得白绯陡然清醒，她使出全身力气狠狠踢在沐春风身上，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春风！我是白绯，你怎么……”
话还未来得及说全，她再次被他揪住，他的身手太快，令她难以招架，沐春风将她重重一摔，白绯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她蜷缩在地，痛得撕心裂肺。
他走近，拎起她的前襟，目光既兴奋又残忍，就像猛兽在享受利爪下猎物绝望痛苦的垂死挣扎。
白绯拽着他的手，同样的冰冷令她心惊，沐春风忽然冷笑，露出牙齿闪电般在她的脖颈上不深不浅地咬了一口。
鲜血流出，他目光更亮了，似乎猎物是难得的美味。
她突然冷静下来。
手拔银钗的一瞬，她已运足真气，顷刻出手！
可是利器入胸，她终究是怕伤到他，只刺了一寸。
或许一寸太浅，或许他本身已感受不到疼痛，沐春风的眼色陡然一冷，杀气登时袭来，白绯暗叫不好，却只能徒劳挣扎。
玉冠掉落，她一袭长发如瀑散下，凑近的獠牙忽然顿了下！
手劲一松，她跌倒在地，捂着脖颈怔怔地仰视着他。
他脸上有刹那的惊措和震惊，伤口热辣，白绯慌忙后退起身，流泪大喊：“臭小子，你给我醒醒！我费劲千辛万苦要救你，你却要在这把我活活咬死不成！”
沐春风怔然，眼神有些迷茫，赤金如意锁自她怀中掉了出来，叮铃一声，令他全身陡然一颤。
他突然栽倒，抱着双臂剧烈地抽搐起来，白绯吓得一个箭步跳到他面前，揽起他，“你怎么了？哪里痛？哪里痛？”她气急攻心，刚才又被沐春风摔伤，鲜血自嘴里一口喷出。
沐春风全身染血，斑驳的血点显得他脸色更加惨白，他全身颤抖不已，忽然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绯、绯儿……走……别回头……”说完，头向后仰去，眼开始合上，这情景太过熟悉，白绯一把抱住他，像孩子一般茫然无措，失声大哭起来，“你你你、别死啊……”
血光一闪，白绯慢慢低头。
近在咫尺的气息，毫无征兆的袭击。
然后是脖子上剧烈的疼痛。
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白绯全身脱力，哭笑道：“我的血就这么好喝？”
尖利的牙齿留在皮肤里，她攒着眉，视线一点点模糊。
忽然，有什么耀了她的眼，怀中的人眨眼间挣开，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
白绯瘫倒在地，有人赶了上来，将她扶起，白影模糊，依稀只能看得清轮廓，风十一娘长出一口气，“再晚一步，你非成了干尸不可！”
连承欢眉间紧皱，眼里有掩盖不住的风尘疲倦，他盯着昔日的老友，冷冷道：“真不敢想象，在岛上那么多伪君子还不够你吃，飘回来竟还吃上老百姓了。”
神智还没有撑到她深究这句话的含义时，白绯就晕死了过去，她松开掌心，那团神光已将她手心烫得血肉模糊，风十一娘一愣，自顾叹息道：“天璇，有时候你对他的狠心连我都觉得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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