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齐岭的舅爷名叫刘发，个头不高，在地面上也是头面人物。解放前就参加革命入了党，解放后和老刘一齐工作的人大多都提拔升官了，可刘老斗大字不识一筐，所以一直在村上工作，从1956年起，就在核桃岭村当支书。那时候的村支书，别看是个没品没级的小官，权力可不小，六七十年代，知识分子上山下乡，谁想回城都得支书同意才能走得了。村里的大事小情都离不开支书的领导，所以那时候老百姓见了支书，就是见了党在当地的最高领导，谁都得毕恭毕敬的。这老爷子今年已经71岁，背早就驼了，可是精神头非常足。

    7月19号这天一大早，齐岭和爸爸来到舅爷家的时候，老爷子正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拔草。看见自己的外甥领着外孙子来了，老头非常高兴，一跌声地叫：“哎呀，我外孙子来了，快进屋快进屋。我外孙子这些年净在外头念书了，好几年都见不着面了，快来让舅爷好好看看。”

    齐岭不好意思地走到舅爷面前，跟舅爷问好。老爷子拉着齐岭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嘴里叨咕着，“哎呀，我这外孙子长得真理呱，标标大个儿地，一看就有出息。”齐岭掏出一盒刚买的龙泉牌香烟，抽出一枝递给舅爷，老头说“我不抽烟，你自己留着吧。走，有啥话咱进屋说。”

    听齐岭的爸爸说明了来意，老爷子非常爽快，一拍齐岭的肩膀，“孩子，别着急，这事包在舅爷身上，舅爷早就听说你念书念得好，当个老师肯定够料。咱先吃饭，吃完了饭舅爷就领你们去找十九中的王校长去。”齐岭的爸爸连忙说“我们爷俩早就吃完了，咱们光顾唠嗑了，你们快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十九中的王校长中等身材，有点偏瘦，脸上棱角分明，显得很干练。听刘老爷子说明来意，王校长点上一根烟说：“老书记，这孩子虽然我以前没看过，但今天一见，我就喜欢上了。孩子一看就聪明，将来准有发展。我们学校眼下还真缺老师。这样吧，现在正是暑假期间，学校的事暂时还研究不上，等开学前，我专门到乡上找教育助理说说，只要他一点头，孩子就来上班。”接下来王校长又问：“孩子你叫啥名？”齐岭赶紧站起来说“我叫齐岭。”王校长说“你英语怎么样？我们缺个英语老师，你行吗？”齐岭说“我在初中时英语一直不错，高中阶段的不太好。”王校长哈哈一笑：“那就中，高中那段咱也用不着。”

    离开王校长家的时候，齐岭悄悄地把那盒龙泉牌香烟放在了王家的茶几上。

    回来的路上，刘老爷子非常高兴，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路也特别快，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齐岭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看到了今后的生活希望，看到了自己的十几年苦功没有白费，终于要有一个用武之地了。此时山野大地到处是一片葱绿，苞米杆已经有一人多高了，早已抽出了顶花，苞米棒也绣上了红缨，准备迎接风儿送来的雄蕊。

    七月末的一天下午，齐岭正在家中的院子里看书，忽然村长徐平笑嘻嘻地进了院。这个矮胖胖的家伙，今年有四十二、三岁，在队上和村上已经混了二十来年，先后当过生产队长和大队民兵营长、村主任。前几年因为村干部集体贪污，他和那伙人一起被拿了下来。这两年组织上考虑到村里真的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就又启用了他们。徐平这个人爱吃爱喝爱说笑话，他一进院子就说嘻嘻地说：“二呀，看啥书呢？出事了，你在高中时处的对象找你来了。”齐岭一听就站了起来，“二哥，你别逗我了，啥对象呀，根本没那事呀。”徐平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你看，还说没对象呢，”说完向后一努嘴，“你看这不来了。”

    齐岭往院门口一看，苗苗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

    齐岭赶紧走上前去，“苗苗，是你呀。天这么热，你骑这么远的车——”

    “没事，咱们说好的事，我能不来吗？”苗苗说。

    齐岭妈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问道：“二呀，这是——”

    “噢，这是我同学苗苗。杏树河村的，就是我前几天从二姨家回来时跟你们说的那个同学。”

    齐岭妈迎过去说：““哦，你就是苗苗呀。热坏了吧，快进屋。我们家小二从他二姨家回来时，跟我们说来着，说你告诉他乡里要用个勤杂员，这是个好事，谢谢你呀姑娘。”

    “姨你别客气，我也是听我姐夫说的，正好齐岭那天路过，我就告诉他了，今天也是为这事来的。”苗苗一边用手绢擦汗一边说。

    来到屋里，苗苗说：“乡里的事已经定下来了。现在就开始报名，条件就是高中毕业，身体健康，还有一条，说是家长不能信主。”

    “我和他爸都不信主，我们就靠劳动吃饭哪。”齐岭妈接过话茬说。

    “那就行呀，我今天来一是为了送信，二来也是想给你们提个醒，要是真有哪里不符合条件的，也好早点有个准备。”

    “谢谢你姑娘，小二回来以后，和我们把这事说了，我和他爸都同意他去试试。这不，前几天我们也找过十九中的王校长了，人家说开学前再研究用人的事，乡里的事来得早，咱们就先试试这个岗位吧。”齐岭妈说。

    “是呀，这个机会不错。那天我也和齐岭说了，如果在乡里干得好，以后就有机会转正，我姐夫就是这么到乡里去的。”

    “就是呢，多亏那天小二在路看见你，要不然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哪知道去呀。对了，姑娘，你们哪天去报名呀？”

    “既然你们都同意去，那明天就去乡里报名吧。我的名已经让我姐夫给报上了，明天让齐岭到乡里找政府的张秘书就行了。”苗苗说。

    徐平一直在院里屋檐底下站着，这时也插话说：“老齐大舅妈啊（屯子里论着，徐平管齐长山叫大舅），这可是难遇的好事呀。以前乡上换勤杂员，都是找熟人家的孩子，这回乡里要通过考试招了？你家老二高中刚毕业，长得又好，上学时学习也不错，我看哪，这回差不多。在乡里当勤杂员，别看好象低气点，只要把领导伺候好了，用不上个两三年，一转正就是国家干部了，那比上大学也不差呀。这差事比当代课老师强，现在当老师都不给任用证了，没证的以后也转不了正，还不是白搭几年身子？”

    齐岭听徐村长这么说，更加坚定了去乡里的信心，跟苗苗说：“明天我准去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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