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
宁倾负目送他离开,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月后,将是风雪扑天、暗流汹涌,她看向小慈的寝居,回想这孩子两年多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她眉间所有的清淡都化为破釜沉舟的坚毅。
一连三天,楚天遮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等他房门打开那刻,宁倾负只投来一瞥便知道,他想透了。
此刻陈国公正站在宁倾负身侧,两人一个出尘孤立,一个清丽淡泊,而在楚天遮看来,宁倾负韬光养晦的风逸绝不输于陈国公锋芒毕露的帝王贵胄,十二岁的少女,她的光芒与风情在举手投足中,已经藏匿不住。难言的酸苦在楚天遮心底升起,将他所有的兴奋与喜悦一冲成溃。
“国公也在!”楚天遮抱拳施礼,持着江湖作派。
“恭喜楚王爷更上层楼!”陈国公一语道破,楚天遮额头处隐约有紫气冉冉,显而易见,定是前几日宁倾负那句“无招胜有招”的点化已经让他参透勘破。
“还得感谢息悲!”楚天遮彬彬有礼下,是刻意摆出的陌生。
“王爷客气!”宁倾负回的轻淡。
楚天遮胸膛中坠进一块大石,他突破桎梏玄关到达通天境界那一刻,首当其冲的念头,就是告诉眼前的少女,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陈国公都能够道声贺,她为什么就不能添分欢笑?是做给陈国公看,还是他楚天遮在对方心里根本算不上个知交朋友!
“天色不早,寡人回去了!”
“何必匆忙,不如留下喝一壶!”楚天遮话里不无赌气。
“也好!”陈国公应的爽快。
夜晚。前厅的八仙桌仍是拖到正中,只不过添了个椅,多了副碗筷。陈国公正北而坐,他左首起依次是楚天遮,宁倾负和小慈,小慈从一上菜就垂头吃饭,伶俐如他,怎么能不清楚这顿饭并不好对付。其余三人各自面前放壶酒,宁倾负两碗下腹面色不变时,陈国公的阴郁已经能让众人察觉得到。“原来息悲能如此豪饮!”
楚天遮心情却好很多,他左臂一搭宁倾负肩膀,“您说小悲啊…”
“咳、咳…”小慈让饭粒呛到。
“我与她天天如此,那年我送她们姐弟俩来召京,首先就被她酒量惊住!是吧小悲!”
宁倾负看楚天遮一眼,没管他搭在自己肩头那只使上劲儿的手,也似听不到他一声声抖掉鸡皮疙瘩的“小悲”,她轻“嗯”一声,算是承认。
“息悲,”陈国公眸光泛寒,可惜对方浑然不觉,“有没有人与你提到过,你远远不似十二岁。”
宁倾负才欲启唇回话,楚天遮已经抢在前回道:“这件事我未向国公提过,小悲遇到我之前生了场大病,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包括,她叫温孤息悲!”
这个答案出乎陈国公意料,他下意识去看小慈的反应,后者停下筷使劲点下头,“我姐当时不记得我,不知道身处何年何月何地,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所有的事,都是后来我告诉她的。”
“那么现在?”
“现在我姐也没记起来。”小慈说完继续吃饭。
“息悲…”陈国公思绪紊乱,唤了她的名字后又不知该讲什么,默默端起酒后独饮出神。
楚天遮爽朗而笑,“所以说,小悲是有福之人,忘了该忘的是好事!”
“嗯!”陈国公声音闷闷的。
“息悲年纪虽小,才华却不输于任何饱学之士,将来,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才配得上她的慧质兰心,这点,就要劳烦国公费心了!”楚天遮抽回手臂一脸凝重。
宁倾负暗斥楚天遮多事,只听陈国公不阴不阳的说道:“寡人以为,楚王爷已经对息悲的以后有所安排!”
“息心府宁静平和,可惜,我早晚得离开!”
“楚王爷不打算带息悲走?”陈国公似笑非笑,尽管他容颜如谪仙纯净,但此刻未免显得刻薄。
“国公若肯放人,当初也不会让我把他俩带来!再者,”楚天遮略微一顿,“我居无定所,息悲和小慈总不能跟我一样流落江湖!”
“只要王爷肯,给息悲一个名份又有何难?”
楚天遮愣了下,赶紧澄清道:“国公想哪里去了,别说息悲年纪还小,就是她及笄成人,我又怎么能…,天下谁人不知,我楚天遮只中意一个女子!”
“怎么,楚王爷为了温孤后人留在陈国,真的以为行踪能够瞒尽天下?”
“国公频繁驾临息心府,不也认为一袭私服就掩住了百姓耳目?”
“当”地一声响,小慈生气的撂下筷,“国公,楚王爷,你们不用推来让去,天下自有配得上我姐的人!”
宁倾负一直将自己当成旁听客,根本没把那两人你来我往的嘲讽听进心去,小慈憋不住为她抱不平,她只觉窝心温暖,拉过他到自个儿身旁,疼爱的拍下他手背低语道:“姐有你就够了!不求其他!”
“姐,等你及笄,我也长大了,现在你照顾我,以后,我照顾你!”小慈的言辞恳切,宁倾负的眸光濯濯,孩子天真而倔强的誓言,她不能不感动,往常,小慈每每见到陈国公都寡言少语,他是温孤家唯一的子系嫡孙,为了保全性命,他只能尽量伪装木讷掩饰灵透,可是现在,因为两个男子对她所谓的“关心”,他竟然跳出来顶撞反抗,这足以说明,她在小慈的心里,已经占据了弥足珍贵的位置。
“这孩子!”楚天遮与陈国公对视一眼,各自无奈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