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瑰华（一）
寒月登穹，夜风清凛，寒风中夹杂着细细的雪末吹在在脸上，使人觉得凉沁沁的，旋即化成了水，融会聚集，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女孩引着身后的商赫濂和胜全走过后院，穿过抄手回廊，路过已经结了厚厚冰凌的鲤鱼池边，在一处假山后停下。令商赫濂感到意外的是，这座假山后并不是寻常所见的通幽曲径，密林花海，而是一间小巧的屋室。
胜全也觉出不同，刚要开口向女孩询问，却见女孩恭敬的道：“大人，请稍后片刻，容奴婢进去通禀。”
胜全想要质问女孩究竟将它们带到了什么地方，却见商赫濂扬手制止了他，硬生生的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劳烦了。”商赫濂对女孩有礼道。
目送女孩进入房内，胜全才小声抱怨，“皇上，这丫头是不是在耍我们？刚刚路过了那么多房子都不停下，偏偏停在了这里。”说着向四周看看，除了身后的一座假山，连那个人影也没有，不禁打了个寒颤，“丞相大人不会这么有品位，把会客的地方选在这里吧。”虽说他也跟随皇上来过相府几次，不过那是三年前了，而且也是从正门风风光光进来的，哪像这次，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从后门悄悄进来。不禁感叹，人世薄凉啊，皇上就可以坐在正堂接受全府跪拜，五品小官就只能在这阴山背后吹冷风。“啊嚏……”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抬头正见皇上觑着自己，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复又垂首恭立在商赫濂身后。
片刻功夫，司马丞相从房里走出，那女孩垂首跟在丞相身后，到商赫濂面前齐齐跪下，道：“臣/臣女参见吾皇万岁，恭请吾皇圣安。”
“免礼，朕今日是微服私访，不必拘礼。”商赫濂上前双手扶起司马印。
“谢皇上。”司马印连连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商赫濂看向司马印身后的女孩，笑道：“你怎么不自称奴婢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臣女司马檀鸿。”
“你可知罪？”
“臣女不知。”说罢，跪得愈加正直，双目直视天颜，丝毫不见惊骇之色。
“也罢，念你初犯，便不追究了，退下吧。”
“臣女无罪。”司马檀鸿说得理直气壮，“若说臣女刚刚自称奴婢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刚刚皇上自称为五品官员，敢问皇上是不是犯了欺民之罪……”
“住口！”司马印眼中迸发出愤怒之色，檀鸿见后，虽不服气，却不欲再说，兀自别过头去。
“皇上恕罪，小女顽劣无知，臣教女无方，甘愿替小女受罚。”司马印复又跪在地上，重重磕着头。
“爱卿请起。罢了，也是朕的错，是朕骗你在先，你退下吧。”
胜全以为自己听错了，暴戾自傲的皇上居然说自己错了，可见那老和尚的话确实起几分作用。回想上次听见皇上认错好像还是他在永安宫的回廊上上夜的时候……
“谢皇上。”几乎只听见丞相一人的声音。
司马檀鸿扶司马印起身后，默然见礼，见皇上微微点头，径自转身离去。
“皇上稍候片刻，臣马上命人收拾前厅。”说罢，司马印就抬步向假山前走去。
“爱卿不必麻烦了。”
商赫濂淡淡飘出的一句话让司马印脚下一僵，后背顿生冷汗。皇上一般说这句话都是强压盛怒，风雨欲来。唉，檀鸿真是不懂事，老爹这次被你连累惨了。司马印只能悻悻站在原地，进退不是。
随后传来的话让司马印觉得从头到脚都松缓下来。
“朕觉得这山后的小屋倒是清静幽雅，爱卿可否陪朕进去坐坐。”商赫濂望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屋室幽幽道。
司马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后正身大声唱诺。
三人向面前的屋室走去，步至房前匾额下，商赫濂兀自停下脚步，似自语，又似对身旁人说：“瑰华阁。”
身后的二人因不明圣意，皆不敢应声。
三人旋即进入房内，房内的一切令商赫濂主仆二人着实惊了一下，原来这里是司马印的书房，只见房内摆设皆以青竹为之，书架、桌矶无一不是，充眼皆是绿色，在夏日看来，清爽沁凉，甚是不错。可如今恰逢春寒，畏冷者尚不愿出屋，若屋内摆放这些青竹家设，恐怕再没人愿窝在房里了。
“爱卿廉俭，朕甚是欣慰。”商赫濂连连点头称赞道。
“微臣愧不敢当。”司马印垂首婉谢。
一旁的胜全也恭维道：“方才奴才随皇上由司马小姐领入府内，一路上看到贵府的殿宇屋舍，长廊画壁皆是古朴肃穆之极，就是回廊檐边挂着的照明灯笼都是一明一暗间隔，可见大人廉洁之名不虚。”
“公公过奖了。”司马印依旧婉谢道。
遂引皇上、胜全入内室，内室与外室只隔一道屏风，一道绣着森森墨竹的屏风，这应该是商赫濂今日进府后看到最贵重的物件。
内室与外室大体相同，只不过多了一架竹榻。司马印请皇帝入主座，胜全随侍在侧。待商赫濂示意赐座，司马印方在其对面跪坐下来，气氛一时凝住。
倏然外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锦衣妇人端着安放茶盏的木盘进走来，环顾四周，看到外室并无人，便小心翼翼的向内室走来。胜全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茶盏，妇人暗暗舒了口气，旋即望向跪坐在下首的司马印，司马印用眼神示意，妇人鼻翼微颌，方徐徐跪下，叩首请安：“臣妇苏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氏，一瞬间的迟疑过后，淡淡道：“平身。”
“谢皇上。”苏氏缓缓起身，发髻上垂下的水晶流苏随着身形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点点星芒。
苏氏只顾静静垂首而立，双手持重地交挽在前，自认为端庄的仪态却无意中暴露了双手凸起骇人的青筋，细细看去似乎还有不易察觉的微弱颤抖。
商赫濂似看出了苏氏的惊惶惧怕，遂道：“这里有胜全就好了，司马夫人不妨早些回去为孩子们安置吧。”
苏氏听后如蒙大赦，连忙跪倒磕头，后退几步，静静旋身绕过屏风走出内室，片刻听到门被轻轻掩上。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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