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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商显

    第二日,日上三竿,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就从微张的门口探出头来,见四下并无宫女内侍经过,方才回头叫自己的主子放心出来。

    一路上主仆二人鬼鬼祟祟,见人就避,终于到了永安宫侧门,却又躲躲闪闪不敢进去。

    “阿嚏。”小家伙吸吸鼻子,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忽觉寒风往没有风毛的领口里毫不留情地灌,小声抱怨道:“什么鬼天气,昨天还那么暖和,今儿就又和冬天一样了……阿嚏……阿嚏。”连忙用手绢捂住口鼻,试图抑制住鼻子里不停涌上来的酸意。

    “要奴才说,殿下昨儿就不该换下冬衣,说是怕自己穿得多,显得臃肿胖硕,不能给那些官家小姐留下俊朗不凡的印象。现在倒好,人没见着半个,倒把自己给冻病了。”

    “闭嘴!”

    小易子撇撇嘴,一副你自作自受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宁愿相信,是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今早明明还没染上风寒,却骗母后说自己病了的报应。唉,自己种的因,接的什么恶果都得自己尝。

    正后悔着,却见胜全公公出来,左右看看,皆是一览无遗的笔直城墙,忙换上笑脸迎上去,“胜全公公这事往哪里去啊?”

    “奴才正要替皇上去办点事。”胜全恭敬答道。虽说是个惺子,但是也不容怠慢,说不准就是未来的皇帝。

    “本殿要见父皇,不知公公可否代为通禀。”

    “喏。”胜全把皇上交代的事告诉门上的小内侍,便引了他们进去。反正这大冷天,他也不愿意出殿办事,再说皇上又没说必须他亲自去办,索性卖给惺子个人情。

    永安宫。

    “儿臣参见父皇。”

    “显儿,朕听你母后说你今早病了,特准你在嵘曦宫里歇息,不必去慎思堂,怎么跑出来了?”商赫濂正批着奏折,抬眼瞧着跪在殿内请安的商显,眼光落在了他那件单薄的绣蟒纹月白锦袍上,眼中升腾起弑人的可怕怒意,令本来温暖如春的永安殿比外面的春寒天气还要寒冷几分。

    “来人,把小易子拖去暴室。”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薄削的唇中淡淡飘出。

    小易子闻言,已经瘫倒在地,从衣袖中露出的手抖得厉害,惨白的脸色极为骇人,口中不断地呼喊,试图求救,“殿下救救奴才,殿下救救奴才……”

    宫中人都知,暴室是犯了重大错误的内侍宫女服刑之地,进去时还好好的人儿,一月之后就骨瘦如柴,甚至有人熬不住酷刑和强度劳作的折磨,先自行了断了自己。不过还没有人具体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来。

    商显看着自幼陪伴自己的内侍被强行向殿外拖去,耳中还充斥着乞求自己的凌厉的哭喊声,他从没如此后悔过今天的决定。狠咬下唇,向高高在上的父皇求情道:“父皇要罚小易子,总得让他知道自己究竟什么错,这样没有理由就发落人去那生不如死的地方,父皇……父皇……”

    “父皇是暴君,是吗?”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商显感觉那声音似乎不如刚才冰冷,也许只是孝子的错觉罢了。

    “儿臣不敢。”商显低头答道。

    “那朕告诉你,小易子没有将自己的主子照顾好,作为奴才,这便是大罪。”

    “父皇,如果是因为儿臣身上的衣服治小易子的罪,那父皇也请治儿臣同罪。”

    商赫濂闻言一怔,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当朝的三皇子竟然如此重视一个奴才的性命,“你在要挟朕?”

    殿侧的胜全看着眼前的景象,皇上虽然残暴,却不可能噬子,更何况是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可三皇子怕是也不可能轻易抽身了,便想去请皇后娘娘,皇上最听皇后娘娘的话,也只有她能救三皇子和小易子的命了。轻轻移动脚步,还没走出永安殿,身后传来的冰冷声音就让在宫中多年的胜全着实打了个寒颤。

    “又想去搬救兵?”

    “奴才知罪。”胜全连忙跪下请罪,生怕皇上的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皇后体弱,就别劳烦她在这大冷天来回折腾了。显儿,你说是不是?”商赫濂语气平静,似在征求商显的意见,又似强制他不得不选择自己给予的选项。

    “母后腿疾严重,不宜在如此天气走动。”商显平静答道,口吻上没有丝毫期盼或失落。

    皇上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想起刚刚的话题,“是你自己想穿的如此单薄的?”

    “是。”没有一丝犹豫,坦然答道。

    “罢了,胜全带小易子下去领十棍,以示惩戒。”

    商显和一旁的胜全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皆不敢置信的望向龙案后的皇上,而令商显惊异更多的是父皇没问自己原因,心中偷偷舒了口气。

    见他们忘了规矩直视自己,面露不悦道:“怎么,还要朕重复一遍?”

    二人方回过神来,“奴才领旨。”

    “谢父皇。”

    胜全领旨退下,殿内只剩父子二人,商赫濂从龙座上起身下来,亲自扶起跪了半晌的儿子,眼底慈爱尽现,触及儿子冰冷的小手,心里又有着说不出滋味。

    “说吧,找父皇什么事?”拉着儿子的小手到内殿的座榻上坐好,自己也在对面安坐下来,此刻他们不是君臣,已是一对平淡的父子。

    见父皇恢复以往的慈爱,悬着的心终于归了原位,开口道:“儿臣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只是在想父皇出的考题和他们的答案。”

    “显儿可想出什么了?”商赫濂眉毛轻挑,颇有些惊讶,乖巧的显儿竟然爱钻牛角尖,这倒令他没有想到。

    “儿臣猜测,父皇是不是看中了那九人的诚实?”一张稚嫩的小脸望着自己,像极了自己小的时候,一时闪神,没听到儿子的问题。

    片刻回过神来,旋即笑道:“显儿猜对了。”

    “儿臣不明白,那些交了空白试卷的不也是诚实的表现,父皇为什么没召他们进宫为儿臣们伴读?”

    “显儿认为交了空白答卷,和写了‘不知’二字是一样的意思?”商赫濂不答反问,看着儿子想应又不敢应的纠结小脸,顿生怜爱,伸手揉揉儿子的头,复又道,“诚实固然可贵,但勇于承认自己的无知更为可贵。在你看来二者或许并无区别,但在父皇看来,空白的试卷无疑意味着放弃。”

    商显登时茅塞顿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父皇,刚才的困惑和无知已然不复存在,“儿臣明白了。”

    商赫濂旋即笑着点点头。

    孩子有时只需大人的稍加点拨,便可通晓世事,鹏熙如此,商显亦是如此。

    看着商显喜悦满足的脸,商赫濂又发现了一件比君临天下更为让自己感到满足的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十几日,终于到了伴读入宫的日子。

    三月初一清早,相府众人便忙碌起来,仿佛要进宫的人是他们,三位正主儿倒没有他们显得紧张。

    “小姐带这支钗吧,看着就富贵华丽。一定不会被那个万家小姐比下去的。”

    看着铜镜中映出的桃蓁手中的赤金累丝嵌红宝海棠钗,不禁失笑出声,“你当你家小姐是丞相府的千金还是西城边暴发户的闺女?”

    桃蓁双颊登时蹭上两朵红云,小嘴一撅,一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怨念模样。

    檀鸿回身拍拍她的小手,“不高兴了?好啦,知道你不希望我被人家轻视,不过你也不希望我被长姐骂吧?”

    “奴婢自然不希望。”桃蓁带着哭腔说道,旋即露出笑颜。

    宫里的马车卯时到了相府正门,三人告别家人后依次上了马车,因是第一天进宫伴读,三人并没有带随侍的书童或丫鬟,以表对皇家的尊重。

    进了招魏东门,三人下了马车,发现周围除了接引自己的内侍和门上的禁军,并没看见旁人。这才从内侍口中得知,因万府和高府皆在西城,他们便从服凉西门入宫,在慎思堂外自会见到。

    天色虽未大亮,但一路上隐约可见天家威严,华林灵池,崇台连阁,驰道苑囿,无不彰显着森重,却又不失华美精致。

    临近慎思堂,远远看见两个人影伫立在朱红大门前,想必定是高允惟和万彤嘉。待走近后,方看的清楚些,待三人站定,高允惟面色庄肃,深施一礼,并没有出声,果然与传闻相近。

    至于万彤嘉,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样貌美,也许是经常看桐鹓的缘故,眼界自然也高了些。只见她双膝微曲,合手敛袖,盈盈欠身,软糯的声音顿时让人脊骨酥麻:“小女万氏彤嘉见过司马公子和两位小姐。”

    鹏熙站在原地微笑点头,并无多余动作。桐鹓上前一步,扶起于她,亦笑意盈盈道:“万家世代骁勇,家父很是钦佩,万小姐如此多礼,倒是折煞我们了。”说罢,退回原地,与鹏熙、檀鸿一同还礼。

    慎思堂内灯火通明,进堂之后,内侍将大门关阖,也将压得人透不过气的阴郁彻底挡在了外面。

    五人齐齐见过太傅与诸位皇子,便开始了一日的学业。太傅略略询问了新进学生所读的书籍,便出了几个诗句对联,孔孟圣句试了试几人的学识,似乎颇为满意,这才正式学习今日的知识。

    永安宫。

    胜全双手托着一本册子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禀报道:“今日慎思堂中各位皇子和伴读的表现已经整理好,请皇上过目。”

    商赫濂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大司农今早呈上的账册,只是抬眼道:“听你的语气就带出了欣喜,想必已经看过了,给朕说来听听。”

    胜全面色微潮,起身答道:“皇上圣明,今日四位皇子读书兴致甚高,想必是几位伴读的功劳。”

    “孝子能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身为皇子不想被别人比下去而已,再说,二皇子的兴致也很高吗?”商赫濂并没有抬头只是一味翻看着账目。

    “二殿下的诗书六艺一直是出类拔萃的,自然看不出什么,可四皇子今日听课十分认真,还主动对上了太傅所出的对联呢。”掩饰不住的喜色出现在胜全的脸上。

    “噢?这倒是奇了?”商赫濂眉毛一挑,甚为惊讶。

    “这里还有五位伴读今早对出的诗句,皇上要不要……”

    “不用了,你念给朕听就好。”

    “喏。三殿下出的上联是: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见皇上没有出声,继续念道,“万小姐对的下联是: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华而不实。”淡淡的从口中飘出四字评语。

    胜全的脸垮下来,看到下面的内容立即转笑道:“司马小姐对的下联是:萋萋涓涓,离离潺潺,冷冷寂寂清清。”

    商赫濂点点头,忽想到什么,抬头问道:“显儿更喜欢哪个?”

    “这……三殿下没说,不过想必与圣上的看法一样。”

    商赫濂遂继续低头研究今年前两月的国库收支数目,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但愿一切皆如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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