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个月圆之夜
酉时一刻，在东西宫门等待已久的三辆马车终于驶出宫门。
夜幕初降，天色又恢复了离开相府时的青白不明，众人纷纷围向刚刚进门的三人问长问短，好不热闹。最终还是司马印的声音打破了这喧闹，众人便意犹未尽地进了后堂用晚膳。席间，司马印也草草询问了一些，便不再开口。
芊亭阁。
桃蓁为檀鸿脱下了华丽的外衣，换上了家常衣饰。檀鸿看着胸前绽开的朵朵雪白梨花，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熟悉的，心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小姐，那个万彤嘉美不美？”桃蓁纠结了好久，手中的帕子都被捻出了密密的褶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还好吧，并不是特别出众。”看着桃蓁失望的小脸，忙安慰道：“也许我是看长姐习惯了，总的来说，还是很美的，你明天就可以见到了。”
“真的？我也能去？”桃蓁兴奋地双目近乎放光，好像进宫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檀鸿无奈的摇摇头。
见自家小姐的兴致并没有自己那样高涨，遂转了话题，“那几个皇子凶吗？他们有没有为难小姐？”说着，撇撇嘴，“我听说皇子都很跋扈的，真是的，不就是会投胎吗！”
“这话只能在家说，明儿在宫里千万管好嘴巴，别给爹和我惹麻烦，知道吗？”檀鸿一脸严肃的叮嘱她，桃蓁虽还是不屑地表情，也随即郑重地点点头。
檀鸿跪坐下来，到了杯热茶，看着袅袅升腾的如烟如雾的热气，徐徐道：“今儿是第一日，还看不出什么，以后个人的秉性才会慢慢显露出来。”
乌青色的天空上依旧无一星光亮，阴云重重，时光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每日除了进宫，读书，学习女红，练习琴棋书画，并无其他的事情。
明日就是中秋了，因宫中人丁稀少，正主又是一只手都能数得清的，皇上下旨，命丞相一家进宫共庆佳节。这一举动，无疑又引来朝中的一番议论，丞相与圣上是生死之交，圣上器重丞相理所应当，可也从没将其全家召入宫廷过，不只当今圣上，就是秦汉也从未有之。而更令官员注目的是这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不正证明了皇上和丞相是一家人。众所周知，皇上膝下有四位皇子，而丞相府中也有四位小姐，年龄也相仿，看来这秦晋之好是结定了，只不过是结几对的问题了。
第二日，慎思堂内，相比桐鹓一如往日的谈笑风生，万彤嘉的话却出奇的少。半年来，这两人不仅暗地里在容貌上一较高下，更在学识才思上处处不相让，不过还是桐鹓更胜一筹。也许是因年纪的关系，檀鸿并没有加入她们的争斗，反而和商显、商昱关系颇好。至于那两个“冰块”，依旧冷冷的，不爱理人。
已近戌时，天边一轮圆月隐约可见，因阖宫饮宴，所以鹏熙、桐鹓、檀鸿三人并未离宫，只是在招魏东门外等候。一架马车缓缓临近，来人正是司马印、司马夫人苏氏和两位小姐。因宫宴设在光世殿，距东门路途甚远，三人便登上了马车，一同往光世殿去。车内极其安静，为打破这尴尬，檀鸿撩起车帘，向杉鹮和鹴儿说着各处风景。终于到了光世门外，一家七口下了马车，按照尊卑依次进入殿内。
帝后还未到，四位皇子因是从慎思堂直接来，所以已经按照位次坐于东面席上。向四位皇子行礼后，便入了西面的席位。
戌时到，帝后挟两位公主入席。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复坐下。商赫濂免不了先说一些祝福话语，皇后同贺之。遂开席，丝竹歌舞径，酒过三巡，众人也都松适下来。
商昡和商晗说要赏月便早早离席，桐鹓和檀鸿虽也想同去，但因宫中入夜后不得随意出入，只好作罢。
皇后同苏氏聊得十分尽兴，一直在逗弄苏氏怀中的鹴儿，还将自己喜爱的翠玉莲花手串送给了粉白如玉的小人儿。
商赫濂看着和娈儿差不多大的女孩紧盯着自己腕上多出来的石头，认真研究的模样，见不免失笑，复又饮了一杯辛烈的菊花酿，倏然想到一事，问道：“爱卿，朕有一事不明，还望爱卿不吝赐教。”
“微臣不敢，皇上请说。”司马印听闻，忙放下手中的银筷，正襟危坐道。
“爱卿不必拘礼，朕只是想问爱卿的另两个女儿的名字而已。”商赫濂看到司马印恭敬的样子，不免笑道。
司马印暗自舒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下座稚嫩的童声响起：“我叫司马杉鹮。”
觑到旁边檀鸿森然的眼光，立即跪下答道：“臣女司马杉鹮拜见皇上皇后，恭祝皇上万岁圣安，皇后千岁金安。”
商赫濂缓缓点头，好个伶俐的丫头，看来司马家的女儿个个都是拔尖儿的人才，朗声道：“赏。”
“臣女谢皇上。”杉鹮起身坐定，怔怔看向身旁的檀鸿，见檀鸿对她报以微笑，这才放心下来。
“那这个小的呢？”商赫濂指向已经坐在皇后怀里和娈儿玩在一起的小女孩。
“这是臣的小女儿司马楠鹴。”
“哪个‘鹴’字？”
“回皇上。是‘绵云皑皑，鹔鹴一行。①’中的‘鹴’。”
果然不出商赫濂的意料，皆是以鸟雀为名。可是据他所知，女子多以柔淑温雅为名，方能体现女子的贤德，家族的尊贵。以鸟雀为名，似乎并不高贵，甚至有些……
“爱卿因何给令爱如此取名？”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如果不问，实在是在心里头憋得难受。
“微臣认为，身为女儿家贤良淑德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有人可依，有人疼惜。否则，就算身份再尊贵，品行再端重，一生也是不幸的。相反，鸟雀虽然渺小卑微，但若有枝可依，也是幸福的，同样令人艳羡。”
见身旁的皇后露出赞许的目光，商赫濂旋即郑重道：“爱卿所言极是。”
晚宴到了亥时方才结束，因天色已晚，商赫濂便留司马印一家在宫中过夜，皇后早已命人将朗和宫、咸祉宫收拾妥当。司马印亦不好推辞，便携全家在宫中留宿一晚。
明月当空，光华大地。除了上夜的内侍宫女和宫门守夜的禁卫军，其他人都已安然入梦。
咸祉宫。
“砰，砰，砰。”
咸祉宫正殿的殿门响了三下，桐鹓旋即下床开门，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来，她并没有换上寝衣。
鹏熙进门后，回身掩好，小声道：“都准备好了，从这儿到灵泽池都不会有人经过。檀鸿呢？”
檀鸿帮桐鹓拿来披风，道：“那我们走吧。”
“不叫杉鹮了吗？”鹏熙没见到杉鹮的身影，不解问道。
桐鹓解释道：“杉鹮和苏氏、楠鹴在侧殿睡下了，就别叫她了。”
三人借着月光摸出了咸祉宫，所幸没有遇到什么人，到了灵泽池畔，齐齐跪下，双手合十，望向天上的一轮圆月。
“娘，这是您离开的第四个中秋节，我带着妹妹们在皇宫里叩拜您。杉鹮没来，您别怪她，她还小。我们兄妹三人进了皇宫，做了皇子伴读……”
银白色的月光轻轻笼罩着池水旁的三人，宛如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发丝；池水平静无波，水中央倒映出一轮皎洁的明月，仿佛是母亲慈爱又饱含睿智的明亮目光给予她们坚强的力量。远远望去，如在画中，如梦如幻，凄美神殇。
擦干眼泪，再次拜别天上的母亲，三人起身离去。
刚刚走进凤尾竹林，便见两个熟悉的人影跪在地上，做着他们刚刚做过的事。走近些，方看清了，是商昡和商晗，看来皇子的生活也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尽如人意。三人对视一番，便隐进竹林悄然离去。
①出自《说文》。鹔鹴，古代传说中的西方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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